孝敬不能等 – 第三輯 鄉情的海峽
我的父親走了。在春意漸濃的下午,他像一座大山一樣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去年四月份,我突然接到母親的長途電話,母親在電話裡說:“你父親生日快到了,能否早一點回來。”放下電話,我便急忙選定了回程的日子,定好機票,風風火火地從海峽的對岸趕了回來。
當我推開久違的家門,猛然間便看到了桌子上那張罩著黑紗的父親的遺像。剎時間,我驚呆了。隨著視線的模糊,一股劇烈的疼痛從心底爆裂開來,我猛地撲倒在父親的遺像前,聲嘶力竭地嚎啕起來。
過了很久,昏天黑地的我,淚眼朦朧地抬起了頭,望著父親依然慈祥的笑臉,悔恨著自己。我後悔,我痛恨自己,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卻不在身邊。我不是一個好女兒,我虧欠父親的,我嘴唇乾裂地哭喊著我的父親。可卻永遠也沒有了回音。
這時候,一雙冰涼顫抖的手,上前拉起了我,生怕哭壞我身體的媽媽,這才嗚咽地告訴我:“你爸爸其實已經走了半個月了,我左思右想不忍把實情告訴你,怕你在千里之外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所以才編出了爸爸過生日的謊話,把你叫回來。”可萬萬沒有想到,女兒遠程趕回來的時候,卻永遠也見不到父親了。
聽媽媽說,父親是心髒病復發走的,發病前還舉著一張當天的報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像地震那樣叫人措手不及,而且眼睜睜地看見大地吞噬了現實卻只能束手無策。我的父親其實是在很悠閒的看著報紙,並有一句沒一句地發著日常的評論,但是,就那一霎,他突然感覺不舒服然後便是昏厥,母親急撥了120電話,當救護人員匆匆地抬著擔架,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我的爸爸卻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為我們默默地付出一輩子,從來沒有半句怨言的可親的父親,無聲地告別了這個世界,也匆匆地離開了我們。
父親生前是一個泰然寬厚的平凡老人,生性憨直純樸。認認真真做事,實實在在做人是他一貫的生活原則。父親沒有文化,也沒有過人的才思,可他為人忠厚,樂於助人,在左鄰右舍中極得人緣。最使我感恩和敬佩的卻是父親吃苦耐勞的個性和在困境中的挑戰精神。在扶養我們兄妹六人漫長的歲月裡,是父親和慈祥體貼的母親一起,從拉著我們的小手教我們怎樣拿勺吃飯,到一點一滴地教我們如何做人,這其中的艱辛如何報答的了。又是父親的肩膀超負荷地扛起了一家人的責任重擔,從甘到苦,從苦至甘,從沒被現實困難所擊倒。端正的國字臉上:依然掛著憨厚的微笑。
記得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全國都陷入了飢餓的恐怖之中,我們城市雖然好一點,但糧食也是少的可憐,只能“瓜菜代”。父親為了一家人的溫飽,沒日沒夜的苦熬。深夜裡,每當我睡不著覺睜開眼睛,總是會看到燈光底下,那貼在牆上的父親勞作的身影和疲倦的哈欠。每當這時,我便恨不能立刻跳下床去摟住爸爸的脖子,讓他不要再拼命乾了。可是我的身體卻一動也沒有動,也說不出任何話,只有小心地拉起被頭蓋住臉,讓絲絲的憐愛慢慢沉澱心底。
為了省幾張毛票給我們攢交學費,在一個西北風刺骨的黃昏,勞累了一天的父親又拉起我的手,帶我到海邊撈海帶,他讓我看著脫下來的衣服,毫不猶豫地走進冰冷的海水里。這時,初冬的白雲已變成了灰色,蒼茫的海面上只顯出父親一個移動的背影。海風中,孤零零的我站在岸邊,守著爸爸的衣服和鞋子,一波海浪打過來,猶如拍打著我那顆較小脆弱的心臟。我緊張地抓緊衣襟,目不轉睛地註視著爸爸那遙遠的背影,真擔心只一眨眼,我的爸爸就會消失。許久,爸爸才顫抖著一身的海水,凍青著臉疲倦地拖著一大團海帶上了岸。清淡的月光下,他急忙穿好衣服,抬起讓海水泡白了皮的腳看了看,然後,用冰涼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用擔心,爸爸還能挺得住。 ”望著身邊最親密的人,我覺得父親的體內好像隱藏著某種巨大的力量,支持著他在艱苦的歲月裡依然挺直腰桿。這種頑強的本質精神,將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也教會我在生活的任何情境下都不能服輸。
現在,日子好過了,堆積在父親臉上的皺紋笑開了。平日里他除了散步,便是守著一杯熱茶,手拿一張報紙,關心著國家大事和歷史煙雲。悠閒的時候,便打開電視,分享一段精彩的節目和戲劇。而每當我們打電話說要回家看他的時候,他便高興地像一個孩子似的,早早地跑到我們回家的路口上,滿懷喜悅地等著我們。父親雖然對我們疼愛有加,然而他最關心的還是我們兄妹六人的成長和進步。記得,有一次,當他聽到他鍾愛的兒子在部隊上光榮入黨的消息時,便像聚集子一輩子的喜樂,爆發出丹田氣很重的笑聲.也笑震了屋裡的每個角落。望子成龍的喜悅膨脹在他的心頭,滿肚子的興奮不知怎樣擺放,當晚,便非要喝上幾盅。燈影下,他老人家就著喜氣,有點展揚地和酒同醉起來。父親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可總是用愛心鼓勵我們進步成長,教導我們人生立世的根本。他像一座永不衰老的青山,把綠色的液汁和力量,無私地給予了我們。
想不到,今天,女兒帶著血脈連心的渴望回來的時候,卻再也看不到父親那張慈祥的笑臉,只有父親的遺像掛在屋子裡,笑的依如往日那樣地親切。生命中我再也看不到父親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沒有了昔日里不曾仔細珍惜的相聚,也再也看不到路口上父親滿懷喜悅的那個等候。我心中刻下了永遠虧欠父親的無法癒合的心痕。
孝敬,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它深深地植根於炎黃子孫的心中。自父親走後,為讓有生之年的母親早日走出失去恩愛老伴的陰影,我們兄妹六人便爭先恐後地接老人回家。我因長年漂泊在外,所以便有理由地插隊,把母親硬從姐姐家接了回來。心裡不斷地盤算著如何才能把虧欠父親的孝心,加倍地還給母親,給她孤單悲痛的心裡留下一點女兒的暖意,這也是我生存最大的快樂。於是我便走出家門,給母親那雙粗糙的手腕,選配一副玉鐲,幫母親換上一副輕便的眼鏡架,再領母親到服裝店挑一套中意的老人服裝。又拽著母親上平日里不捨得去的海上皇宮,面對著碧海藍天吃一頓海鮮,陪她聊聊天、敘敘舊、聽聽歌曲,想出一些叫母親快樂的辦法,以減輕我心頭壓著的那個沉重的“悔”字。
在父親的墓釁還沒有長出青草之際,我便忍不住拿起了筆。窗外的雨,還是不停地下著,就像我心中儲滿的淚水。我幾次擱筆,幾次嗚咽,強忍著陣陣湧上來的悲痛,才寫完了這篇濃濃地蘸滿了淚和悔的對父親的懷念。並把對母親的深愛,從靈魂裡化為一種責任的承擔。也不時地提醒自己,對父母,對親情,對社會,多一份愛心,多一份關切。在母親有生之年裡,多一些親情的交流和天倫的歡愉。寫到這裡,突然陳紅的《常回家看看》強烈地在我的血脈裡滾動起來。 “找點空閒,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願天下的兒女們在工作之餘,都能帶著笑容,帶著祝愿.領著愛人常回家看看。
因為,孝敬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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