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島

綠 島

有台灣東方明珠之稱的“綠島”,位於東台灣33公里的太平洋海面上。早年由於交通不便,且又是囚禁人犯的重地,因而很少有人前往。上世紀末,大陸台灣對峙消​​失,揭去了綠島神秘的面紗,使其成為國際觀光度假島嶼,國民旅遊的人數日益增多。

這座清波環繞的小島面積約16平方公里,居民3000餘人,五十萬年前由海底火山噴發而成,通體赭色的沉積岩,因長年受風化和海浪的侵蝕,形成了今天水面上孤懸地球的生命痕跡,美景天成清澈通透,是台灣的第四大島。

來到綠島,腳步自然慢了下來,慢慢發現綠島在藍天綠海中更豐富的內涵。這里人文獨特,有著天然原始樣貌的熱帶雨林,海底有熱帶魚群和大片珊瑚。這裡的植物因地理氣候影響,多風多鹽和缺水的自然環境,而孕育出許多根部發達葉片肥厚的植物生命。不論是在海邊、荒地、或是岩縫,只要有一點空隙,耐力極強的植物們就會默默生根,撐著他們堅韌的生命力,成堆成坡地古樸著。
綠島之綠,名符其實。

綠島原名叫“火燒島”,相傳百餘年前,漁船在薄暮歸航時,遠望在夕陽下彷彿燃燒般燦爛,因而被稱為火燒島。據資料顯示:170多年前,福州人陳必先與同伴5人因航海遇風,被刮至島上,才發現這個雅美人居住的“海上仙島”。後來,陳必先帶了李福來、蘇馬興等數十人來此,成為開拓綠島的第一批漢人。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在這裡設立監獄,戰後國民黨政府看好綠島的地理隔絕位置,特地把“政治犯”集中關押在這裡,綠島從此成為台灣“恐怖”的代名詞。

綠島民風淳樸,百年前島上開始養殖梅花鹿,在經濟蕭殺的年代,梅花鹿產業使島上的人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光。後來養殖業衰退,野放的梅花鹿便成為島上特有的觀光資源。夜晚出來只要留神,就會發現山腳漫步的梅花鹿。

綠島的主要交通是環島公路,這里馬路不寬,沒有大型車輛也沒有紅綠燈。除了少數的小巴士外,多數遊客喜歡坐機車環島,因為不受時間限制。 (環島一周20公里)島上餐館、民宿、溫泉、度假村一應俱全,雖然沒有隨處可見的燈紅酒綠,但碧藍碧藍的海水和憨厚的民情,都是觀光客的最愛。那天,我和銀行曾經的主管美雲姐結伴出遊,有幸住進了離碼頭不遠的千萬民宿小紅樓。熱情的老闆娘不但接我們到家,還主動帶我們環島兜風。

離我們駐地不遠的西北角,佇立著一座歐式白色的“綠島燈塔”,它是守護綠島的一盞燈,也是綠島的地標。帶著流浪的眼睛,我們就從這裡開始漫遊。來到“綠島文化園區”,大片的綠地上有靜雅的走廊和望海亭,園區海邊上還有一座巨大的岩石,酷似將軍守護海邊。聽當地人說,那些動蕩的年代,老百姓非常希望有一個神保護他們,因故被稱為“將軍岩”。文化園區的正中央,有一座大型花崗石砌築的環形廣場。廣場的石碑上刻著二次世界大戰後,台灣長達40年國民黨白色恐怖時期被囚禁的政治犯人名。這座公園是1987年解嚴後,為白色恐怖受難者致歉而建,又稱“垂淚碑”。側口處,還特設一座寬約5米的圓形花崗岩井台,裡面除了一層清水,中間還鑿出一個小圓洞,象徵人的眼睛,暗喻情人的眼淚和被關押丈夫的眼淚。

在疊印著滄桑的時代記憶中,不知藏匿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老故事。
緊鄰文化園區的是“綠島山莊”(實為監獄),也是昔​​日綠島最神秘的地方。當局常以山莊之名代稱監獄。它的全名是“國防部綠島感訓監獄”,現改為“崇德新村”。我和好友美雲帶著一種特別的凝重走進監獄,走進那個肅殺的年代,多少被國民黨認為的“共匪”、“特務”、“持不同政見者”都被集中關押在這裡,連柏楊這樣具有獨立人格的歷史學者也不能倖免。據資料介紹:上世紀五十年代,台灣各地監獄暴滿,人犯相疊側睡,於是就把上千的政治犯,從基隆搭船被送到綠島,綠島監獄便成了台灣最大的政治犯集中營。

“這綠島像隻船,在月夜裡搖啊搖……”人們嘴裡哼著《綠島小夜曲》,卻誰也不敢說要親自來看個究竟。
徘徊在八卦式十字樓監獄裡,彷彿有種複雜的“痛”伸進我的神經。大陸和台灣隔絕40年,兩個政權相互仇視、攻擊、漫罵、顛覆,最終卻只能用和平的手段結束隔閡,如今看來卻是歷史用玩笑挖出了一個大大的鴻溝,而其中受苦受難的人民,又忍受了多少親情的割捨和思鄉的愁苦?當年兩邊的“戰犯”、“政治犯”又有多少人頭落地、鐵窗殞命?

今天的綠島,隨著歷史時空的變遷,早已人去樓空,放風的院子裡有一些人犯蠟像,因缺乏現代勞動設施,他們除了感訓洗腦外,大多時間上山砍柴、養豬和海邊打石鋪路。那一排排空洞的牢房,似一格格老舊的歷史冊頁,看不透也穿不透,只留下無限的空寂與感慨。

神情肅穆地走出牢房,不經意間看見監獄外牆上,斗大的“反共標語”依然清晰。這些無法量度的歷史畫面,雖經歲月的斑駁,早已淡去它的原色,但直覺中那根最痛的神經,還是被抽緊了。這些標語是那個時代殘存不多的佐證,也是這裡所有人犯勃頸上套牢的繩索。聽說有人正建議用植被覆蓋,把歷史留在背後。如今,站在二十一世紀的綠島,這些複雜難解的歷史變遷與蒙塵,已不是簡單的對與錯,孰是孰非只能留給後人評說。

走出沉重的綠島山莊,純淨的自然微風拂去了我的陰霾。順著蜿蜒的山路,我們進入了下一個輕鬆景點“綠島觀音”。一處象徵著和平與聖潔的觀音洞。傳說古早年綠島雅美人是從南面不遠的蘭嶼遷來的。先民入島,夜間時見觀音洞一帶紅光蔽天,後來虔敬的當地人在這座山上開發出一處天然洞府,驚見洞口處,有一座罕見的石筍,高約120公分酷似觀世音,在一人高
的天然洞穴亭亭玉立,安詳優雅的近乎完美。身後的洞穴清清流水蜿蜒流向大海。因而當地人不讓在上面蓋廟,只砌一條石階通向洞口。洞府周圍沒有一般宗教的繁複雕繪,全都素面朝天,一石一木都保持著原初的天然樣貌。當地百姓如有難事,都會前來參拜,因此成為當地香火鼎盛的道場。

玩累了,臨案駐足俯視海濱,靜默的陽光灑在海參坪的風景線上,海邊聞名遐邇的兩座巨岩,一座如“睡美人”,體積約遊艇般大小,遠看頭、頸、胸輪廓清晰,宛如美女仰臥淺灘,又彷佛枕著朝陽,從太古的靜默里一直睡到今天。而緊鄰幾公尺的另一座巨岩,彷如一條胖胖的哈巴狗,鼻眼俱像逗趣地軟趴在睡美人的身畔,像是守候美人,又像是守候朝陽。這些天成的雕像,就像上帝的傑作,把一個沒有生命的岩石,風雕成一樽栩栩如生彷如正在呼吸著的生命。目光再向左移,不遠處還有一座探身向海的高山,山坡上有一條300公尺石階步道,遠觀如“萬里長城”,人稱“小長城”。沿著小長城上去,佇立野草閒花的山頭俯仰自然,除了明淨透亮的藍天白雲外,更有碧海奇石供你天馬行空,盡情遐想,在驚讚的對望中,激起對天地萬物的無限感慨。

吹著綠色的風再往前走,綠島的東南角上,是舉世聞名的“朝日溫泉”。據說海水溫泉全世界僅有三處。外觀一座座古堡式的溫泉小屋林立海邊,小屋的身前,一處呈圓弧形的露天溫泉池,雲影下波光閃閃,宛如海邊一塊流光的璞玉。水溫一般在40℃左右,每當漲潮即被淹沒,而落潮時又重新出現,堪稱大自然饋贈給遊人的一大奇觀。幾乎所有來綠島的遊客,都會到此體驗海水泡湯之樂。身臨奇妙的大自然景觀,難怪有人說:旅遊好比讀書,讀天地活山活水,讀生態的人文自然,讀歷史的滄桑巨變,讀人間的世外桃園……

就這樣不知不覺太陽下了山,聞著飛魚的香氣,我們又撲進南寮的小吃街上,走進觸感溫暖的木屋餐廳,彷彿來到一個原始的燒烤部落。餐廳老闆告訴我們,飛魚是海島的特產,每年4—6月份是飛魚的旺季,餐廳老闆直接從船上背下一袋飛魚,現炸現烤讓你吃到本地的原味。綠島除了飛魚外,還有炸海藻、海藻麻丸、炸雞腿、炸生蠔及龍鬚菜、九重塔和章魚炒鐵甲等特色菜,不論酥炸還是燒烤,都會讓你舌腔化出山與海那微微腥鹹的氣味。

吃著吃著月亮爬上了屋脊,一天的疲勞讓月光涮洗殆盡,舉頭望明月,今夜的月光是否還是那《綠島小夜曲》裡的月亮呢?
我和美雲姐心手相握,沿著熱鬧的小吃街,走向僻靜的沿海港灣,背靠沉沉無聲的青山,默默閒坐在一條面海的長椅上,面對太平洋的細波白浪,我倆彷如天涯倦客,被神奇的大自然誘捲到五十萬年前地殼隆起的地方。在這不可思議的天人合一里,套句台灣最夯的流行語,我們都很“淡定”,早已把紅塵瑣碎一併拋擲大海,隨白浪的翻覆,什麼影子都不見了。

就這樣,面對太平洋的浩淼,我們兩個淡定的“二呆”,誰也不想先回民宿,我們就這樣景盡情餘般地耗在這裡,耗在海風與地熱交融濕濕的空氣裡。 “這綠島就像一隻船,在月夜裡搖啊搖……”我們彷彿是背著小夜曲的音符,爬上了搖啊搖的綠島小船,素靜地在太平洋的水面上搖啊搖啊,從黑夜一直搖出了晨光。從綠島搖回了台灣,搖回了故鄉的山東青島,搖回了祖國母親的溫暖懷抱!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註明:半個世紀集體記憶的“綠島小夜曲”。有人誤傳為綠島政治犯所寫,1980年流傳大陸,被譜上粵語歌詞,成為了電影“監獄風雲”主題曲。但據台灣有關知情者說:“綠島小夜曲” 由周蘭萍作曲、潘英傑作詞,創作於1954年。“綠島”指的其實不是台東的綠島,而是指整個台灣。他們心中的綠島,是指剛從大陸來台的同胞,感受到“一個綠色的大島”,到處都是綠色的山,綠色的椰子樹,與大陸景觀完全不同。又因台灣的地形酷似一條船,而歌詞不用“寶島”,用“綠島”,是為了不落俗套。因而有台灣同胞特此拜託我,藉此機會寫下此註明,以避免繼續誤傳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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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青山有約

與青山有約
    
開窗看見青山綿延天外,很養眼。

我家與青山為鄰,這座從我家橫臥出去的中低海拔山脈,它不高聳,不險峻,沒有萬丈深淵,億萬年堆積而成的岩脈,就像是一條下凡的臥龍,從東到西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嵌入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的肉體。

它就是位於台灣最北的“基隆山脈”。
我稱它為“天涯知己”,我喜歡它。
它保存了大量的生態資源,就像是一道拱出地面的巨大臂彎,綠意婆娑地圈圍著我們,給我們詩意,給我們清新。壯碩的大榕樹像古老的美人;掌大如扇面的蒲葵總是向我們揮著那肥大的手;還有臨風玉立的檳榔樹和高高在上的椰子樹,與肥美的芭蕉永遠有對望不盡的眼睛;散落的小鳥在椰殼中跳來跳去,彷彿在啾啾地絮說著亞熱帶不盡的風情。

我之所以喜歡它,是因為它沒有車塵的污染,沒有人為的噪音,比起臨近的台北陽明山、七星山和觀音山,這裡沒有觀光酒店的炊煙,沒有華麗的人工造景和電子聲光。他天然靜謐與台北的鼎沸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每天無聲的靜候著朝陽,又送走了晚霞。世世代代為我們基隆人著根有力地吞嚥著風雨,虔敬地保護著大地與共生。

我之所以喜歡它,更是因為它東臨茫茫的太平洋,西望碧波萬頃的台灣海峽。站在山脈盡頭,與天很近的地方出神,我常常一個人在這里站成了影子。眺望血脈相連的故鄉青島,相思著千里之外的母親家人,蘇格蘭的《歸鄉歌》點點滴滴就在那波濤洶湧的浪尖響起:“我看到家鄉溫柔的月亮,映照在磨房旁的水塘上,那如銀白絲緞的光帶,纏繞至農舍的山坡旁……”

這凸起的山丘和蜷延的地表褶皺,融入多少太平洋的濕潤,嵌入多少骨血的鄉愁,抵禦了多少颱風和傾盆而至的驟雨啊!

清晨,推開窗子與青山對望,如潮的綠蔭便湧著擠著攀上窗台,不遠處的山芋葉片像一個個簇擁的人頭,跟我打著招呼。油綠的無名小草冒出碩大如鑽的水珠,渲染著雨林的氣味,每當清風翻過片片樹葉,彷彿有千萬隻“山魂”般小手在群樹高歡,嘩啦嘩啦地給我鼓掌。最愛在山中漫步的我,嗅著旋上鼻尖的草香,我的魂和山的魂立刻對接。促使我快意地穿上休閒裝,穿過椰影婆娑的巷道,順著直通大山的扶欄爬上石階。出塵​​的山中腹地上,有依山而建的小木屋,茅草為頂,木板為牆,斑駁的厚門板上還掛著一個褪了色的椰殼浮雕。木屋前一位老人和狗,加上點點滴滴漏下來的陽光絲線,遠山、近樹、綠野、雲影,逐次疊成一幅空曠脫俗的熱帶雨林原始畫。畫中的老人像是守山的山地同胞,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窩,滿臉憨厚朴實,在光影靜止的小屋前伴著他的老狗,安詳的近乎不真實。他讓我想起巴休的禪詩:“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而當春天來臨時/草木就自然生長”。

初春的三月,俯首大地的谷盆,非洲的鳳鮮花、薰衣草都開始浪漫起來,我卻特別偏愛一種“含笑”。它樹深只有一人多高,枝多葉小了無姿色,枝頭間拇指大小的點點花苞,含羞地隱藏在低矮的灌木叢中。它的相貌沒有夜來香那麼跋扈,也沒有牡丹花那麼張揚,它一年四季只靜靜地孕育著六枝花瓣的淡黃色花朵,但它突然綻放的香氣,把微風都熏成了仙氣,染香所有人的肺葉。這種純樸與濃香,讓我突然理解了最簡單的敬畏與謙卑,也突然明白了當地人盛夏時常常會採擇未放的含笑花苞,以甜味的一瓣心香供奉神明。

家常的日子,雲卷雲舒,我們就在時光蹉跎中播撒著生命,大自然是我“會心”的天涯知己,更像是紅塵裡的一個“道場”,磁石般吸引著我與“不食煙火”的青山相約。一個人能夠按時地走出人情陋巷,放下報紙,關上電視,離開疲勞轟炸的新聞轉播,到碧樹連天的山中走走,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與消福。每當我的腳掌踩在這片出塵的淨土上,我的心就變得異常寧靜,因而我常常不惜光陰甘願撲進它的懷裡,像一片樹葉一樣把自己放逐於山中,在裡面發發呆,合合眼,或靜坐一棵樹下,讓靈魂進入樹,感受大樹的寧靜;或赤著腳在裸土上走走,讓腳心每一條溫熱的血脈,與大地脈動合為一體。

在這種安詳的時光裡,我經常暗自尋思:我是一顆樹嗎?我是一片雲嗎?為什麼我的眼裡抽出綠葉,為什麼我的口裡呼氣如雲?我的內在宇宙能量(生命熱能)為什麼會與外在的宇宙能量連接一起?生命會再度回到自己的原初嗎?身邊的綠樹、山崖及浮著苔痕的石壁,彷彿都是我的“石頭禪師”,石頭禪師會藉四季榮枯給我講出這樣一個故事:“當微風吹過花樹時,有些花朵便落在地上,另一些則仍留在樹上,長成小小的青澀果子,當風雨再一次吹來,一些青色的果子也隨之落地,有些則已近成熟。人,就像風中的花朵和果實,也在生命不同階段中’墜落’。有的在胎中就夭折;有的則英年早逝;有的卻壽終正寢”。面對安謐的山谷,光陰的喘息,石頭禪師的故事,讓我突然開竅,感覺“人終要老,花終要落”之人生無常,萬千姿態和百萬辛苦,最後都會變成一抹悄然而去的雲…​​…

時空漸漸沉埋,突然一片落葉,落在我的肩背上,像是山野的手撫慰著我的肩膀,讓我想起印度哲學家奧脩大師的話:“當你完全忘記自己,寧靜就降在你身上”。此時我才驚覺我們“內在的宇宙能量是存在的”。尤其是當你化景成情,獨處於萬物靜默的況味中,聽過什麼,悟過什麼。在與大自然的共振裡,一股能量把你雕塑。它是向內求,而不是向外要的。那種大洋般與宇宙會心的感動,會讓你生出一種很新的能量,讓你從油膩的世俗裡拔出自己,進而把世俗的得得失失陰陰晴晴,也都當成耳旁風,當成路邊背光的石頭。因為“人的能量是以意識形成的”,而意識可以淨化人心,主導人生,孕育文明。

這使我想起十幾年前,我到馬來西亞觀光時,竟無知的跑到廟裡,請求外國和尚在我頭上灑淨水幫我祈福。如今想來,“心”是萬物之本,一個人沒有把心照顧好,只是外求,即使跑到世界盡頭也是徒勞的。而所謂一個人的“內在宇宙能量”,就世俗而言,就是內在的正向信念。有器量、有智慧、有良善之德。不管是得失、禍福、溶入浮名,都能以平常心隨緣善處。因為愈懂得驚天愛神,謙卑惜福,就愈能享受生命的喜悅,愈能以開闊的胸懷包容這個世界。正如法國大作家雨果所說:“世界最廣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的是人的胸懷”。而我們內在能量的積蓄,不正是這種比海洋比天空還要廣闊的胸懷嗎?

山上山下,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煙煙云云的滾滾紅塵,一個是靜靜素素的天然道場。特別是當生命華麗轉身,情定山海之時,認認真真去看一座山,按時走過凡俗的細碎,凝神靜氣“意出塵外”見證自己的渺小,進而倒空我的慾念之懷,掬一杯自然天成的宇宙能量。在“天涯知己”千古流翠的山坡厚土之寬敞大肚上,深切感悟“人生原來是可以很單純的”,哪怕你只是“與青山有約”,不也一樣追隨時代而進步嗎?

 

二〇一〇年三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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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踏青一日遊

社區踏青一日遊

四月初的台灣,整個冬季的墨綠開始抽出了鵝黃的嫩芽,大地複甦的脈動,喚熱了我整個季節存儲的熱情。三輛嶄新的旅遊客車一大早就排在了我們“海光一村”社區的大門口,似乎召喚著春天的快樂。社區內100多號老老少少一齊走出家門,參加里長和議員組織的“踏青一日遊”活動。

在台灣,經過了半個多世紀的經濟建設,以及後來推行的民主化運動,民生保障還是比較好的。我們社區是個300多戶的大家庭,為了增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社區以奉獻的精神主調,每年舉辦社區志工和老百姓的島內觀光,到大自然的好山好水中去放鬆去縱情。讓忙綠的志工們和愛玩的百姓,只花幾百元台幣,就可享受餐費、門票費、遊覽車、渡船費等高規格待遇。

一天大好的光陰,走馬觀花也樂在其中,迎接我們的是清水山屋石門水庫、畺母島和慈湖公園。

石門水庫在大名鼎鼎的桃園縣大溪鎮,因溪口處有兩座大山對峙,如壘如砌狀若石門,名稱由此得來。它是台灣第三大水庫,興建於1956年,蓄水長度達到了16.5公里,於是一顆深藍的寶石湖,就從天上展現在人間。

大壩旁邊的阿姆坪公園開設了遊艇碼頭,遊覽這樣的圖畫,想像出乘船的靜謐與快樂。

沿途,大地就像一塊蜿蜒的畫布,兩岸重重疊疊的山脈,宛如一道道綠色的屏風,環擁著一灣綠水。大大小小的天然奇石或靜臥,或高懸,或沉思,詩意無限地迎著早晨的太陽,宛如光影裡千年淬煉的紅褐色結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白色船體映著白色的浪花,給平靜的日子平添了些許飛揚的浪漫。

導遊小姐眉飛色舞地給我們介紹:“為保育生態,政府規定水庫周圍不能開餐廳,不能種水果,以防噴灑農藥污染水質。水庫裡每年放養魚苗,草魚和大頭鰱一般都有5、6斤重,最大的捉到過40多斤的……”我想起莊子曰過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們被大地所供養,在孕育萬物的土地面前,我們何況不是一群大自然的孩子,於山於水都是一個生命的整體,當知敬重天地,在自然中學會謙卑與尊重。

伴著感恩的心,我打開了遊艇的小窗,面對如此純淨的世界,面對如此厚待我們的大自然,我們又是怎樣回敬的呢?

就這麼看著想著,不知不覺船已經駛進石門水庫最寬的“龍珠灣”。這里水深達90多米,遠看兩岸山形地貌恰似雙龍吐珠,近觀水質清澈如玉,天空藍的沒有一絲雲彩,遠山黛綠的沒有一絲雜質。突然,畫屏中冒出一個白色的建築,猶如白雲下凡,奪走了所有的色彩與靜謐,似乎早年西班牙人路過台灣,大叫“福爾摩沙”(拉丁文和葡萄牙文,指“美麗” ) !

導遊小姐不失時機地介紹起來:那是一個咖啡館,店老闆喜歡白色,因為通體白色的建築在台灣並不多,老闆還喜歡一個人發呆喝咖啡,面對著兩座饅頭般的青山突發奇想起名為“二奶咖啡”,於是名聲大噪,遊客雲集,把一個清靜的去處變成了落腳的福地,人們喝著“二奶咖啡”,尋找的卻是那份人文與自然交融的情趣吧!

我突然感覺到“心靜萬緣空”,呼吸著曠野的來風,感受著活山活水的滋潤,彷彿一下子卸下了世俗之累,大陸作家毛毛的幸福之感也隨著流水氾上我的心頭:“當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時,我認為幸福就是你以幸福去面對不幸福,把不幸福在你心底里暗轉成幸福,像水一樣,處處皆平。能看到天寬地寬水面寬,生命便沉澱為清水,可以把任何遭遇都泡出幸福的滋味。”

過了龍珠灣,遊艇開到了水庫中的夢幻小島“畺母島”,這裡原來叫“枕頭山”,只因為浪漫偶像劇《命中註定我愛你》在此拍攝,“枕頭山”自然就被叫成了“畺母島”,只是沒了畺母鴨的踪影。島上的居民是當年石門水庫淹沒的移民,熱鬧時有上百人之多。但是隨著青年人到大城市發展,家裡就只有老人和孩子了。斜緩的山坡上靜臥著幾處民房,紅磚古樸的大門還新貼著一副對聯“睡足開心古宅前,吃飽摸肚老桌後”,在靜謐的陽光下彷彿在告訴我們,他們的人生要的不多:三頓飯,網點魚,喝著茶,簡簡單單就是幸福。

迎面就是古早味老街,這里地面不寬,小鎮不大,但彷彿一下子聚焦了小鎮原民的氣息和道地的台灣古早味(指早年的傳統食品)。一張張厚實褪色的大木桌上,擺滿了澎湖百年的花枝丸、大溪地的蝦、石門水庫的魚乾、豆干和月光餅。穿行而過的大樹下有本地木材製成的木盆、茶盤,以及整塊漂流木橫切的菜板,還有特意搭成的花台和奇石台架。不大的院子裡,年過半百的主人用撿拾來的水庫漂流木在創作家具,還現切了一些漂流木濃香圓片,擺在平台上供遊人把玩,那檀香木的沁人香氣,早已熏香了整條古老的小街。

真羨慕這裡的居民,或許他們還不太富裕,但從他們倚門而望的平實眼神中,看不出世俗慾望的桎梏,看不到城市股票的狂飆。它突然打破我對城市空間的那種特定思維,讓我從城市堆疊的高樓與人海中探出頭來,呼吸到了一種新鮮清涼的東西。

下午,我們參觀了桃園縣大溪鎮的“慈湖雕塑園”。下車第一眼遠眺,群山腳下密密麻麻地石雕背影似乎在開一個偌大的集會。我不明就裡,為什麼這200多個蔣公的石像要集中到一個地方呢?原來,在蔣介石和蔣經國執政的四十多年裡,全台灣從南到北的學校、公園、街口、廣場上都設置了蔣公的雕像,有半身的、騎馬的、脫帽的、著中國長衫懷舊的,雖然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侵蝕,但雕刻的藝術手法還是非常逼真具象的,宛若溫熱的血液還沒有冷卻。到了陳水扁政府執政的時候,把全台灣比較好的的蔣公雕像都集中到了這裡,開闢為雕塑園,不經意間成就了這樣一個頗具特色的歷史回眸之地。

    那段歷史就這樣在這裡凝固了,那個權勢與雄心都化作泥土的時代也定格在了這些雕塑上。蔣公抬眼遠望的眼神,穿過午後的陽光,更顯神秘和深邃。我想起了大陸“文革”期間到處矗立的毛澤東揮手的巨型雕塑,因都是一個模式而銷聲匿跡,但他們造成的海峽隔閡,卻使兩岸億萬同胞,望穿了雙眼。
有時候,歷史也不堪回首!

當黃昏的斜陽搭上肩背的時候,我們乘車返回了,在台語歌曲“再會再會,難分難離在心底”的合聲中,我們結束了情滿於懷的社區一日遊,我期待著下個“一日遊”快快到來,就像期待冬季之墨綠抽出鵝黃的嫩芽,換熱我複甦的脈動。

二〇一二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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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灣九份感想

 

北台灣九份感想

位於台灣省北部的“九份山城”,座落在瑞芳鎮的大峽谷中,它像一顆古樸的綠色鑽石,鑲嵌在北台灣淡入空中的半山腰上。保存完善的古香古色的九份山城,有屢屢起落的古味建築和修整完善的步行台階道,給人一種懷古思今的幽情。遠眺青山碧海,放眼盡是蜿蜒的海岬風光,磅礴靈秀的層層山脈和沈厚拙樸的土地,像一首粗曠靜謐的原始詩篇,與紅塵滾滾的台北市區風貌完全不同。

  九份的名稱總是叫人覺得怪怪的,其實早年間,九份原是一個偏僻貧瘠的不毛之地,因堅硬的岩石少有土壤堆積,不便耕種,這裡也就只有九戶人家,每當派人外出到集市上購物時,都是各要9份,慢慢就成了這裡的村名。清朝末年,由於基隆河“沙金”的出現,每年約有兩三萬人紛紛湧至九份淘金。在那個淘金歲月裡,山城裡面酒家櫛比,銀樓林立,一派繁華的盛景,又稱“黃金山城”。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因礦枯竭而歸於蕭條。

後來,台灣著名導演侯孝賢所執導的電影《悲情城市》,在九份取景拍攝。這部獲得威尼斯大獎的電影,讓九份又重新“復活”起來,每年湧進上百萬人次的觀光潮,猶如大陸的烏鎮和西塘。

除了依山面海的百年購物老街和神秘的登山古道以外,九份與金瓜石一帶還設有“黃金博物館”和天然的黃金瀑布。整個九份的東北角海岸線一帶,都是270度開闊視野。幽靜而百轉曲折的平緩山路上,鳥語花香,幾乎沒有人家。我嗅著山野裡濕潤的芬多精,抱著一種朝聖的心情,一路張望著山間質樸的草木,幾乎忘了自己。夢幻般清幽脫俗的大峽谷和綠蔭層層覆蓋的大地,都讓我心靈輕盈地飛升起來,目眩神迷地把自己的老靈魂,完完全全釋放在大自然的景觀裡。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暖冬十二月,我再次來到了以黃金山城著稱的九份百年老街。這是一條依山而建蜿蜒向前的原始街巷。現稱“基山街”,舊稱“暗仔街”。街巷的兩旁,有百餘家商舖。大多是二層樓低矮的建築,巷內彎彎曲曲的小路,寬度只有三四公尺,是九份最繁華的商圈。走入古風巷道裡,我心中那幅淒美磅礴的古城畫卷,又在我眼前撐展開來。我穿著一身寬寬鬆鬆的白色休閒裝,踏著當年淘金者沉寂的腳印,心情彷彿又回到天山的小路上,愉悅地體會著“行跡天涯”的遊子情懷。

九份的商舖,有古樸的服裝店、珠寶店、咖啡館、茶樓和數不清的小吃店,也有新改建的郵局、民宿和禪房。散發著古香的商品琳瑯滿目,比起台北不知多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重疊的屋簷下,從巷口至巷尾掛滿了濃濃中國味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九份山城,越夜越美”八個大字,沿著錯​​落層次堆砌的商舖群,像一條火紅的長龍一樣奔騰向前。火龍的下面,有直接面海的“好望角茶樓”,木造的觀景台延伸向海,陽台上貼心地擺滿了茶座和陽傘,陽台的下方是九十度筆直的斷崖。坐在露天觀景台上,和半生不熟的遊客坐在一起,你可以一面品茶,一面觀看太平洋海水,還可以清楚地觀看岩腳翻起的陣陣細碎浪花,或感受岩壁給你帶來的衝擊和力量。想著絕壁險峭上的神仙,這種脫俗的不亦樂乎,不是親臨其境,是沒有誰能替代的。

走出令人難忘的茶樓,進過一家家商舖,在轉彎的街角,我看到一棟藏在巷角的全木製紅樓民宿,這是一幢順著凹洞而建的典雅素樸的老房子,鏤空的花格子門窗,二層樓房的木製窗台上,擺滿了綠色的長春藤,門外兩邊的圓柱上,貼著一幅已褪色的大紅對聯,左聯是“當年淘金夢已遠”,右聯對著“今日九份客到來”幾個鍍金大字,摸起來很有歷史感。緊閉的大門,在喧囂的九份巷道裡,顯得格外安靜和寂寞,在柔靜的陽光下,散發著當年依稀可見的華麗風采和濃濃的九份人文氣息。我佇足樓前,默然良久,如同進入百年的舊夢裡。

在九份,除了韻味不同的民宿以外,還有無處不在的傳統小吃店,整條街上上下下一路香氣,那香氣不浮誇,不炫耀,但你每吸一口,都會進入感覺的細胞深處。這裡有赫赫有名的台灣名產“櫻花蝦”,有江豆麻薯,花生麻薯,有“阿香婆”的墨魚香腸,飛魚卵香腸,有香酥可口的“陳記雞捲”,還有僅有兩三個座位的古早味餅乾屋。其中一家我最喜歡的是與眾不同的“賴阿婆正牌老店”,店內裝飾一目了然,小店的內牆全部用石塊砌成整個牆面,給人一種未染塵埃的質樸,小店的中央擺放著一張長約3米,寬約1.5米的大型石雕餐桌,加上室內奇石古藤裝飾,雖不華麗,卻散發出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典雅和人文氣息。櫃檯上擺滿各種顏色的地方小吃。有芋圓、薯圓、芝麻圓、地瓜圓和綠茶圓等等,每次經過這裡,都會令我無限深情的食慾大動。

除了吃以外,九份商舖裡還有深具特色的民族飾品,首飾、老玉、印度繡巾、中國木魚,以及宗教橄欖木十字架等等。特別使我欣悅的是當地泰雅族手工編織的布料,都是自種的苧麻編織而成,染料也是來自天然的植物染料。花色質地很像印第安人的手工作品。這些多彩的織布上面,織有風景、人物,讓我們透過五彩的原始粗布,感受傳承百年的傳統特色和記憶。

中午時分,亞熱帶大大的太陽,直直地照射著,疲憊中我拖著短短的身影,停在一棟悠閒至極的“歐式鄉村咖啡館”門前。這是一棟近年新建的二層歐式風貌建築,外牆全部用奶白色花崗石砌築而成,黑顏色的斜式大屋頂,視覺上很現代。室內挑高的內牆上,全部大紅顏色裝飾,綠色的桌巾套椅。整棟建築由白色、黑色、紅色、綠色妝點組成,加上窗外長廊爬滿的鮮花,在山光雲彩中,展現出一派異國浪漫情調,與古樸的九份,和諧而不衝突。

當我入鄉隨俗地推門進去,坐在寧靜的插花小桌上,喝著香醇濃郁的熱咖啡時,一曲慵懶的爵士樂從室內高空中傾洩而來,滑過心頭便一下子穿透了我疲憊的身體,全身立刻輕鬆起來,眼睛不覺溜出窗外,貪婪快意的橫掃窗外紅男綠女的過往。

此時,我豁然感到:在人生里除了工作以外,適時的走進大自然,特別是忙碌的台灣現代人,每逢節假日,適時地來這裡放鬆一下幾近崩潰的神經,物我兩忘,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忽而想起了三毛,她說:“最深最平和的快樂,就是靜觀天地與人世,慢慢品味出它的美和和諧。”使生命也盡享其中。這樣的懷抱,有誰還能把俗世的名利得失記掛呢?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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謁台北筠園

謁台北筠園

 

1995年5月8日,沉重穿越了時空與國度。只有42歲的鄧麗君因氣喘病突然發作,一個人孤獨地魂斷泰國風光小城清邁。遺體歷經多日轉折,終於在5月11日晚10:30分,經曼谷返往台北桃園國際機場。

一代巨星鄧麗君,這個在所有中國人的心目中最善良的婦女形象,就這樣甜甜地唱著對未來的憧憬,突然地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鄧麗君的父親鄧樞為河北省大名縣鄧台村人,早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第14期。母親趙素桂是山東省東平縣人,他們在1943年結婚,1949年由青島登船去台灣。鄧麗君1953年1月29日,出生於台灣中西部雲林縣的農村,在家排行老四,上有三個兄長。

因生活的貧困,鄧麗君從五歲多就開始在台灣的小歌廳登台駐唱,一直唱到了美國最高樂壇凱撒宮。回想起鄧麗君的一生,她從傳統的黃梅小調,到時尚的流行歌曲,在短短的42年裡,從台灣、香港到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越南等地,一路用心把祖國五千年文化的千支萬脈,濃縮成了一首首動聽的歌曲,並開創了將中國古典詩詞融入現代音樂的先河,向亞洲和全世界弘揚了中國燦爛的文明和傳統。榮獲的獎項不計其數,唱片總銷量創下了中華歌壇的最高紀錄,從而也割捨了終其一生的三個願望:“結婚、生子和唸書”。

十三年後的今天,想起無法測量的人生,想起遠去的鄧麗君,心頭依然還是熱熱的不捨,離清明節還有一周的時間,崇敬的心情驅使我迫不及待地前去台北金寶山鄧麗君的墓園祭拜。清晨天空剛剛下了一場小雨,乾淨濕潤的山中空氣中,充溢著熱帶植物特有的清香,沿途放眼不盡的茂樹野花沾著雨珠清麗透明地一波一波地滑過車流。紅塵的喧囂悄然已遠,靜謐中隱忍的對鄧麗君的思念之情,潮水般從我的心底湧了上來。

鄧麗君原名“鄧麗筠”,因此,台灣政要宋楚瑜親題的“筠園”兩個金字深深地鑲嵌在墓地巨石上。墓園佔地200多坪,是金寶山私人集團贈送地,也是芳草天涯中最多金的一塊寶地。筠園的入口有一座精雕細鑿的圓形大理石噴水池,另一端是一排低矮的齊剪有形的南國植物。筠園的中央空地上,醒目地擺放著一架超大型無支架鋼琴,偌大的鋼琴直接鑲嵌在花瓣卵石的水泥座上。整個鋼琴長約8米,寬約5米,面積就像一個小型舞台。明亮的天光在雪白的琴鍵上閃動著玉的光澤,小朋友可以直接踏上琴鍵用腳彈奏。鋼琴的正前方是鄧麗君的墓穴,緊鄰墓穴的是一片渾厚的翠竹林,像一道厚厚的圍牆煥庸者墓穴。溫潤的竹片綠得發亮,從時間漏出斑駁的天光,隨著鳳顫動起片片生命的靈動。背後,是春意綿延的山巒,天堂般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悠閒至極的氣味。

懷著一種虔誠的敬意,我俯下身來輕拂著墓穴上的玉石花環,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歌聲:“謝謝你還記得我,我也記得你……”彷彿是從天堂傳來的問候,在那些動盪不安的歲月裡,就是這樣甜軟的歌聲不知撫慰了多少人們疲憊的心靈,彷彿是在告訴我們:人生很長,卻也很短的一個真理。

從上世紀70年代末,鄧麗君的歌聲,就由台灣刮過香港,穿過層層政治的阻隔,飄向了祖國大陸。連接了海峽兩岸相隔了近四十年的疏遠。 1988年中央電視台正式向她發出邀請時,因故未能成行。而當她能來大陸時,卻又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成了海峽兩岸深深的遺憾。她的香消玉殞,只給世人留下了一堆縹緲的空虛和始終不曾實現的尋根夙願……

我站在長廊裡,望著金寶山上來來去去的背影,心裡默念著:鄧麗君小姐,紅塵裡,你雖然頭也不回地走遠了,但為普及中華文化做出的貢獻和給世人留下的無限遐想,一直盤踞在所有懷念你的人們心中,不會因時空的轉換而老去。不管你的靈魂是在雲中,還是在天國漫遊,不管現實如何盛衰榮辱,我們將永遠銘記在心,祖國十三億同胞也銘記在心,你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

 

二00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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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福隆賞沙雕

台灣福隆賞沙雕

 

五月的台灣,盛夏已經光臨,鮮花盛​​開了一個熱烈多彩的世界,在北台灣福隆海水浴場的三千尺黃金海岸上,聞名中外的國際沙雕藝術節正在舉行。
約上好友美雲姐,兩家人駕車驅往新北。

沙雕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起源於100年前的美國,當時的創新派不但從藝術家的角度來提高沙雕的質量和藝術水平,而且它的規模越來越大、沙雕體積也慢慢成了巨型雕塑。發展到今天,沙雕已成為融雕塑、繪畫、建築、體育、娛樂於一體的特殊藝術品,沙雕其真正的魅力在於以純粹自然的沙和水為材料,雕塑過程中不允許使用任何化學粘合劑,通過堆、挖、雕、掏等手段速成各種造型,其體積的巨大是傳統雕塑難以比擬的,具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由於沙雕會在較短的時間內自然消解,不會造成任何環境污染,因此被稱為“大地藝術”和“速朽藝術”。

這次台灣、美國、日本、加拿大等8個國家和地區的沙雕藝術家,在福隆海水浴場大顯神通,打造了44座大型藝術沙雕作品。背對遼闊的太平洋,一座座聚沙成塔巧奪天工的沙雕群,猶如一座座埃及的金字塔,粗獷無聲地靜立在藍天與大海親吻的沙灘上。遠遠看去像是一座無牆的藝術館,又像一座在野的藝術村。在33度的干燥陽光下,迎接著繽紛的扁舟和太陽傘下情緒亢奮的人流,組成了初夏福隆海濱最沸騰的觀光景點。

我和美雲姐手拉手,徜徉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盡情體驗陽光森巴和最具詩意的海天風情。

台灣雖然從北到南擁有眾多的沙灘,但能從事沙雕的地方,只限於沙岸地形。其中新北市福隆地區綿延3公里長的黃金沙灘,砂質屬於石英砂,質地綿細,和水後可塑性佳,被世界沙雕協會鑑定為台灣最佳的沙雕場所。隨著一年一度沙雕藝術季的舉辦,每年的五月,這裡都成了國際沙雕協會和全台灣最知名的比賽、展覽聖地。

有人說:“藝術的功能就是解決人們情感的走向問題”。我覺得,沙雕最迷人之處,在於挾藝走天涯的藝術浪民們,用他們特殊的人文技藝,克服了海岸不同的氣溫、雨勢等困難,經過各種原始夯實粘合,把一粒粒沒有生命的東西注入情感,塑造出另一種“語言”的靜態對話。在原味的沙雕前,即可聞到自然的“土味”,又可聞到作品的“情味”, 對視、賞析、思考、嘆息,藝術的交流就這樣在腦海中昇華,似乎龐大的交響樂,完成了最終的創作。

在中外沙灘高手競技中,有美國及加拿大打造的“環城影城”,“童話世界”,和“蝙蝠大俠戰蜘蛛人”、“綠巨人”等鉅作,還有雍容的大象,活潑的卡通,都是小朋友的最愛。

我指著眼前城堡似的沙雕,對美雲姐說:“你看這個規模,真是不可思議,就好像我們東北冬天的冰雕,一層層冰塊疊起來,有好幾層樓高。這麼多沙子堆成一個大影城,真辛苦了這​​些藝術家了!

美雲姐只是默默點頭,突然她拉住我老公:“你看,這個巨大的鼻子多像你!”惹的我們兩家都哈哈大笑。

這次,台灣團隊打造的作品,在龍年的沙地上格外引人注目。有“龍耀台灣”、“龍蟠福隆”、“龍生貴子”等作品,集中展現了龍年人們的精神嚮往。特別醒目的一座“騎龍觀音護台灣”,是慈眉善目的觀世音,坐騎神龍彷彿從天上下凡般有靈附體,神態如緩緩呼吸。這座具有宗教情懷的神話作品,傳說八七水災時(四十年前的水災),天空出現觀世音菩薩顯靈制止大雨肆虐,因此不少世人更加相信觀世音菩薩聞聲救苦的無邊法力。而今天這件作品,作者的創意更是祈求國運昌隆,風調雨順。

台灣組的沙龍雕,磅礴委婉,大有東海噴薄、躍躍欲出之勢。因為正值龍年,不管具像還是意向,都是沙雕中的極品。

現場還有2座大型人物沙雕,一位是影視明星王力宏,另一位就是紐約尼克隊林書豪。這位血管裡流動著台灣血液的亞裔球星,昂著頭,全身脈絡健康而飽滿,他是名人沙雕中最搶眼的作品,年輕人來回穿梭搶著拍照。背對大海我生根般久久站在那裡,彷彿看進他的靈魂,不由感慨萬千。這位金融大衰退以來,最振奮人心的故事人物,不知激勵了多少年輕人。

身高只有1.91米的林書豪今年才23歲,父母都是台灣彰化人,他站在半截黑塔的大漢中,顯得那麼弱小。在籃球競技場上,他曾像一位棄嬰,被拋棄三次,換了三個東家。在冷板凳沒有上場的日子裡,夜裡他也曾哭著入眠。然而,他始終沒有放棄自己,他相信命運沒有悲劇。於是2012年2月,短短10天裡,他以神奇般的火力拼勁,從紐約瞬間暴紅全世界。如今這位贏球不狂傲,輸球也一樣保持平常心的哈佛小子,暴紅後依然保持著他的謙卑和淡定。印證了西洋那句諺語:“要看一個人的素質,不要看他成功的時候,而要看他失敗的時候”。在他身上彷彿沉潛著一種東西,一種沉進人格的,像是謙卑、堅毅、勇氣或永不言敗的人生光輝在裡面閃爍。他燃燒了尼克斯隊的靈魂,快速撐起尼克的氣勢,這種人格特質的光,曾振奮了上億人的情緒,鼓舞了上億人的鬥志。

在台灣,國民偶像勝過政治領袖。就像香港人無法忘記張國榮,台灣人無法忘記鄧麗君一樣。歷史上的高官數以萬計,真正讓百姓神格化的為數不多,而通俗文化的傑出者和為國爭光的林書豪們,都是與百姓心靈直接對話、交流和洗滌心靈的偶像。

看完了沙雕,帶著飛揚的激情,沿著福隆海岸放眼大海,環視突然來訪的太平洋高壓,把海水逼成了艷夏的湛藍。臨海的沙岸,一彎靜靜的金色沙灘,就像袖珍的撒哈拉,軟軟地橫臥在呢喃的白浪前,任白浪輕拍它的脊背。環岸的大片綠地上,除了酒店、泳池,還有以茅草為頂的“發呆亭”,以靜定的姿勢,浪跡塵凡與海對話。在這裡,可以靜靜地回味英國詩人威廉•布雷克“從一粒細沙,觀看宇宙;從一朵野花,想見天堂”的自然奧妙。
很深的感動,敬畏地尋覓。

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轉進海邊休閒園區,這裡豐富的​​生態自然,可以讓你盡情“森呼吸”。樹蔭下舖上一塊方桌布,擺上美雲姐為我們精心特製的盒點和水果,我們兩家人一邊吃,一邊看著前方海面上緩緩前行的船隻,看著朦朧的雲影,飄過一座又一座沙雕群,我們彷彿被圈漫在大地的懷抱裡。

說不出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理由,就這麼搜腸刮肚地一腳踏出庸常。在人們忙於賺錢和忙於花錢的今天,與忙於奔命的世俗拉開距離,體驗大海般無邊無際的寬廣和超脫心境的回歸,忘卻自己,也獲得自己。因而觀光對於我,就像是一種尋聖、一種走讀、一種學習。不一定豪吃,不一定狂買,不一定跟團,三五好友相約,在與大自然單純的對話裡,找到一種深刻。
情定山海,不忘把藝術捲進生活,也讓觀光變為成長。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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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熱谷

地 熱 谷

台北北投區的“地熱谷”,是台灣百年來最著名的溫泉鄉。它位於大屯火山群、金山斷層上,是280萬年來火山噴發後陷落的深谷,雖是殘破的火山口,但因地下殘餘的熱源不足以形成噴發,地下水被灼熱的岩石加熱,便常年冒著赤熱的水泡向外奔湧著,水溫在90-100攝氏度。這種青磺熱泉據說世界上只發現兩處,北投地熱泉即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個典型的地質公園,也是寶島十分珍貴的地下資源。

在一個秋雲麗日的周末,我有幸與台灣著名藝術家舒教授、賈老師一同前往地熱谷,領略奇異的火山遺跡。

步入帶點古早味的北投老街,青石板蜿蜒著上山的斜坡,幽靜中散發著別樣的沉澱與厚重。年近八十的舒教授一路上很有力地踩著從小生長過的北投老街,臉上卻是青春般的和煦,他竟然像小學老師一樣給我提出問題:
“你知道這里以前叫地獄谷嗎?”
我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是嗎?這麼可怕的名字!”
“過去的地熱谷,只是台北郊區的一處原生地貌熱穴,沒有人維護和管理,當地老百姓常到這裡游玩,並在熱泉上烹煮雞蛋。”
“啊哈,多好呀,我們今天能吃到這裡的雞蛋嗎?”
“可惜,吃不到的。”舒教授皺了一下眉頭:“你知道,大人興奮小孩更興奮,加之溝底的淤泥軟滑,接連發生了燙死人和燙傷人的事件。所以老百姓就把這裡叫做’地獄谷’或’鬼谷’。後來一律禁止到這裡煮雞蛋了。”
我點了點頭,心裡還是感到遺憾。

進入景區,這裡已變成了名符其實的現代觀光景點,政府出資修葺一新,木質階梯隔絕了河谷的軟泥,還規定了參觀時間,禁止兒童單獨入內,圍牆和步行道隱約在蒼山綠樹之間,一座座原木搭建的小木屋,泡湯設備完善備至,許多人工石砌的清水溝渠可以直接泡腳。我高興地脫掉鞋襪,把雙腳踩進柔柔的溫水里,一種暖意和溫馨直達胸口。

“這裡有’磺泉玉霧’的美稱,在日本佔據的時代就是台灣的八勝十二景之一。”畫家賈老師也給我做起導游來:“這裡的石頭含有微量的放射性物質— —鐳,這在世界上都是很稀奇的。”

我知道“鐳”,居里夫人正是發現了這種放射性元素,因而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

賈老師繼續介紹:“地熱谷面積約3500平方公尺,湧出的熱泉澈綠似玉,稱為青磺,屬鹽酸酸性泉水,當地居民亦稱為’磺水頭’,不可用肥皂洗身,對建築物及金屬品腐蝕性強。也不能飲用,但據說此類溫泉對關節炎,筋肉酸痛,皮膚病,支氣管炎,痛風,神經炎,尿酸過多等症狀具有顯著的療效。”
“奧,明白了,這水不能喝呀!”
“是的,也不能用肥皂!”
我們三個人望著插進水里的六隻腳,哈哈地笑了起來。

舉目四望,青山環擁,熱氣蒸騰,似乎雨後的雲霧排山倒海。曾經的地動山搖早已遠去,只有腳下熱流淙淙橫波蕩漾,絲絲搖動著午後靜靜的陽光。我放慢腳步,心懷忐忑地走進粗礦而神秘的地穴邊沿,切近直觀,只見濕滑的青石上流淌著一道道波紋繚繞的硫磺斑痕,似一道道浮動的黃色五線譜,向山下揮灑而去,它們本身的熱量蒸騰著、跳動著、傳遞著,走向一個個泡腳池,走進下游一個個湯泉小屋,一個個沐浴湯池。
好一個人間天堂。

我問舒教授和賈老師:“聽說張學良來台灣的住所就在這山上,他和趙四小姐一直恩愛有加是嗎?”
“哈哈哈哈”舒教授爽朗的笑聲如同這腳下的泉,噴湧著:“是呀,張學良和趙一荻在這裡度過了他們最恩愛的多年時光,他們的官邸就在那裡。” 舒教授用手一指不遠處那座隱掩在叢林中的建築:“就在那裡,現在叫’少帥禪園’”。

舒教授說,在北投地熱谷大屯山凹的製高點,面對著淡水河口的觀音山,有一座日式的庭院。在日據時代,這裡曾是日本商人聚會的“新高飯店”,1949年張學良和趙四小姐來台,先是住在新竹,後又搬到此地,別名’禪園’,平時張學良喜歡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泡茶,趙一荻喜賞錦鯉,禪園便收拾出池塘養了許多鯉魚。張學良喜歡養蘭、賞蘭,常去各蘭花市集尋芳。途中餓了也不挑剔,小吃鋪蹲下便吃,毫無架子,說明少帥夫妻在此還是很舒適瀟灑的。

遙想當年,像張學良這樣的抗日英雄也亦如此,我們不就是宇宙星空裡一個小小的蜉蝣,顫巍巍地漂泊至此嗎?背對世事沉浮,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塊沉默的石頭,從飛揚的雜音中靜止下來,靈魂已被滾燙的地泉蒸熟,發現生活和宇宙都變得新奇起來。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我說不上我禪到了多麼高的境界,但身在地熱谷,想到它對人類的幫助和貢獻,骨子裡總有一種強烈而持久的對自然山水的敬意與牽動。再看看身旁的著名藝術家舒教授、賈老師,能夠和他們一起觀光覓跡,得到的卻是人生對命運的​​悟性與點撥。

返回途中,街道兩旁全是各種各樣的建築,有日式的,有居民自搭的,還有早年古早味飯店改建一新的,但每個臨街的門面都有獨具特色的地景原貌,門戶間彷彿吞吐著空靈飄飄的絲絲熱氣,加之周邊團團簇擁的花樹,置身其中,突然發現生活和宇宙都變得新奇起來。

到北投洗個硫磺溫泉浴,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這裡每年單只做生意和觀光的日本客人,竟多達60萬人次。商人也好,遊客也罷,但凡一進入這片地氣蒸騰的熱土,就如同進入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人間仙境。世間一切喧鬧與繽紛,都在地熱谷的蒸騰裡,夢一樣地一一脫殼,一一抹去……
古希臘代阿今尼思聖人說過:“人的慾望最為少時,就是最接近神仙的快樂之境。”我當以此言勉之。

 

二〇〇九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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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台灣的太魯閣

東台灣的太魯閣

三月初春,為怕塞車,清晨四點我便從台灣北部的基隆駕車出發,前往南部的太魯閣公園一訪聖境。蘇花公路在我眼前一路蜿蜒,左側的太平洋還在睡夢中,青金石般的海水蕩漾得悄無聲息。右側緊貼著幾乎是垂直插入海中的懸崖,宛如一條懸掛的空中走廊,車行其間,如同壁虎貼面而行,一路穿過24個懸崖隧道,四小時光陰被穿透的膽戰心驚。

命名於1986年11月的太魯閣公園是台灣東部唯一的國家公園,它橫跨了花蓮、南投及台中三縣,總面積達92000公頃。它從太平洋西岸拔海而起,三千公尺的山峰就有27座,合歡山、奇萊群峰,南湖大山是太魯閣的骨架,白楊、銀帶、長春、綠水等著名瀑布是它的柔軟血脈,獨特的花崗岩大峽谷構成了它鮮活的生命。

據地質學家考證,太魯閣公園大峽谷的形成是因為菲律賓板塊以每年7公分的速度向台灣移動,在上億年的擠壓中,把台灣頂成了多皺的偉岸山脈。又因為台灣地處熱帶雨林,豐沛的溪水不斷向下侵蝕,切開了厚度超過1000米的大理石層,形成了今日垂直壁立的U型峽谷,造就出公園中最撼人心弦的景觀。人在山下仰望,千仞絕壁削麵而上,逼在頭頂的萬丈懸崖凸顯天際一線,只能用鬼斧神工來形容。而稱之“魯閣幽峽”的立霧溪水,以它豐沛的水源,滋潤了當地的作物,又為千珍萬奇的動植物創造了茂密的生長環境。這裡有云杉林、台灣蘆竹、冷杉林、玉山圓柏及鐵杉林等上千種珍奇植物;有山椒魚、莫氏樹蛙、台灣黑熊、台灣彌猴、野豬、台灣穿山甲、山羌、水鹿、長鬃山羊等數百種動物生態,更有二百多種台灣著名的蝴蝶,與此山共同美麗與呼吸。

公園的左邊是有名的“九曲洞”,這全長3220公尺的峭壁通道,是當年來台的老兵用一斧一錘開鑿出來的,彷彿嵌入雲中的一條小徑,步道百轉迴腸,洞洞連綿幽深,目所觸及的原始風韻,就像泛著墨綠的古典山水畫可以遠看,可以細賞,也可以擁抱,就這樣細細地流入心田,靜靜地體味莊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深奧意境。

在太魯閣公園特色地標“燕子口”,地下一個接一個的天然溶洞,在斑駁的光影中,夢一般地延展著,真是“別有天地非人間”的感覺。據說“燕子口”是因為地下水流長期溶蝕、風雕水塑成空洞,吸引了萬千的雨燕呢喃築巢,穿谷鳴叫。不知為什麼,在燕子的穿梭中,我突然有一種莫明的感觸,從心底風起雲湧呼嘯而來,彷彿聽到野鹿在林間奔走,又似乎看到當年流血流汗的外省老兵開山的喘息和倒下的身影……

半個世紀過去了,翻開外省老兵上世紀五十年代最悲壯的一頁,他們出生入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把惟一的青春和歲月都鞠躬盡瘁在這天涯海角了。這條橫穿台灣東西的中橫公路,長達191公里,需要穿越3000米以上的山峰10多座,其中包括太魯閣那段最險峻的大峽谷以及河流90多條。公路鑿空峽谷邊的懸崖而建,時而穿洞,時而過橋,當年的老榮民們真不知道憑著什麼樣的精神力量,以簡陋的鐵鎚鋼釬和炸藥,在垂直落差千米的懸崖峭壁上,硬生生鑿出來這條通天之路。

公路開建於1956年,上萬名來自大陸的國民黨老兵只用了4年時間就打通了台灣這條東西大動脈, 比美國專家估計的時間快了14年,在建設的過程中死亡212人,受傷702人,在大峽谷較開闊處建有長春祠,這些亡靈一直靜靜地看著現今的世界。

如今,面對神采飛揚的觀光客,在大家呼朋引伴一覽無疑時,我一步一回頭地丈量著當年的艱辛,手掌觸摸到了山岩那老兵般的體溫,感恩的懷想像清風一樣吹拂著當年的塵土情懷,那些開山的老兵大部分已經消失了我們的視線,存活在世的也只有年輕的回憶了。但他們所創建的千秋綠蔭,卻清涼著後代子孫……在崇敬與痛惜的回憶中,我只覺得有一股熱熱的晶瑩由內而生,無法自持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中午時分,初春的溫熱冒出泥土,嗅著空氣中植物的清香,人困馬乏的我來到布洛彎休息區。只見古樸典雅的小木屋,里里外外飾滿了原始的雕刻,充分顯現出魯雅族原住民別樣的人文風采和族群情感。餐廳和咖啡廳並不因為原住民的土著而無味,一份“炒山豬”只要200元台幣(合人民幣50元),肉厚鮮嫩而不膩,加之誘人的高山蔬菜和山地野味,“俗擱大碗”地吃的我滿口留香。

午後靜默的陽光,將原野、山坡、碧草和房前屋後大片的美人蕉都照懶了,那種安然倦淡的祥和,彷彿走進了世外田園的夢境裡。故土、瓦舍、蕉林、老牆,田園里二三個魯雅族人勞作的背影,草地上的頑童和一隻慵懶趴在地上的台灣土狗,都是那麼悠閒和諧地呈現在我的眼前,不由地羨慕起生活在這裡的原住民,他們祖祖輩輩幾乎與外界隔絕,幾代人安逸地相聚著粗樸的快樂,真有另一番誘人心惑的吸引力。

最後我驅車104公里,來到太魯閣公園最西面的合歡山頂,這裡因群山歡聚而“合歡”。合歡山最著名的還是冬天的雪景,一場寒流會使四季如夏的台灣露出一片壯烈的雪國與銀白,驚喜若狂的台灣同胞便頂著削麵的山風,一齊擁到合歡山頂,欣賞這“白色的棉花”。因此,常常因賞雪而引起塞車大潮,也特別為酷愛雪花的人在山頂上修建了一座亞熱帶少見​​的滑雪場。

踩著黃昏的碎影,我返家而歸,車窗外所有的綠色都在九拐十八彎中黯淡下來。我只是見到了太魯閣公園的一小部分,九萬二千公頃的地盤隱藏有多少亮麗的景色啊,聯想到那些開山的外省老兵,使我在大自然沉靜肅穆的敬意中,學會了謙虛與尊重,我不虛此行。

 

二00七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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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

玉山

 

擁有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祖國寶島,五分之三以上是高山。有“台灣屋脊”之稱的玉山,位於台灣省中南部,它縱橫花蓮、高雄、嘉義及南投四縣。百岳之首的玉山海拔3952公尺,是東亞第一高峰,比日本著名的富士山還要高出176米。玉山於1985年4月10日成為國家公園。

清康熙年間編篆的《台灣府志》中記述:“玉山,在鳳山縣。山甚高,皆云霧罩於其上,時或天氣光霽,遙望皆白石,因名為玉山。”

高聳的玉山屹立在北迴歸線上,這裡是最早向太陽說早安的地方。站在玉山峰頂,東望秀姑巒山,西眺阿里山脈,南瞻關山,北看南湖大山及中央山脈。平地湧起的玉山,景物奇異氣象萬千。原是布農族的生活場域(布農族是台灣九族原住民其中的一族),也是原住民的聖山。

據有關地質學家研究,早在四百萬年前,由於菲律賓海洋板塊與歐亞大陸板塊擠壓,大陸板塊與台灣板塊分離之後,板塊年年擠壓上升,衝擊而形成台灣特殊的山脈群峰。加之當地氣溫高、雨量大,豪雨強度驚人,以及海水的拍擊,將山峰之間磨礪成絕壁高懸的峽谷溪流。這些溪流如血脈般擴散,匯集成一條條大河溪口,才切割成今日雄偉壯闊的玉山。從低海拔到高海拔,從山腳的熱帶到頂峰的寒帶,使玉山的生態景觀,形成了任何季節都有其不同的豐繁特色。

玉山是台灣當地人的聖母峰,也是居住同胞的心靈之頂。在玉山3952公尺的頂峰石碑上,鐫刻著八個大字,“心清如玉,義重如山”。千百年來,它巍然屹立在祖國的東方,如一面巨大的天然屏風,面對太平洋的千百劫難,即使颱風地震的撼動,依然不能動搖它的堅貞與寧靜。

而更撼動我的,還有一則若真若假的布農族古老神話傳說:“在大地開始之後,有一個高大的女巨人,經常悠遊在這塊被眾神祝福的土地上。她經常以沉默面對歲月。在她無意中為那份深沉的孤寂而歎息時,發出濃濃的白霧濕潤了附近的大地。經過千百年的嘆息,附近的大地生長出各種各樣的樹木,各種小動物也穿梭其間,讓沉寂的大地透露出令人驚豔的生命韻味。隨著歲月的腳步,女巨人始終坐在山頂沉思,後來女巨人伸出了雙腳,大拇指都變成了兩座大山,再後來,這片山林便出現了祖先”。

基於這個神話傳說,雖然比起四百多年前的西遊記還要遙遠奇異,但布農族人卻一直在相信,玉山是女巨人的化身,是他們的母親,而他們都是從女巨人的“腳趾”衍生出來。在千年不語的玉山母親的呵護下,布農族相信天地萬物都是尊貴且有靈氣的。他們的生命精靈從“軟弱”轉為“堅強”。在大自然的天風海雨中,他們一直堅持傳統的農耕和狩獵,長期神秘地與山林互動,衍生出自己獨特的文化。

行腳於天涯地角的我,雖然對玉山有著無限的嚮往,但我卻沒有能力爬上玉山頂峰,望山而敬的我對於海拔3952公尺的高度,我這把老骨頭,只能望山莫及。我只能貼近“巨人”,看見了她的“肚臍”和“腳趾”,遠望玉山頂上的白雲飄過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雖然我站的高度不夠,但玉山的雄偉依然像咱們的萬里長城一樣在我心裡寄住著。

近年來,台灣同胞風行徒步登山旅行,特別是在玉山地區。其中還有熱切的登山勇士懷藏鑽戒,站在東亞最高的地方向女友求婚。更有人背著逝去母親的骨灰登頂,以完成母親生前遺願,誓將人間遺愛留在台灣最高點。滿懷對登山勇士的崇敬之心,我俯身於下,把自己放置在無塵的大自然懷抱裡,在錯落的光與影的合一里,我感到自己靈魂彷彿變成一個綠色的光點,漫過重重疊疊的玉山雲樹,讓我的初心歷經一場洗禮,更加澄澈,更加謙卑。

沿著植物解說板和遊覽解說牌,我來到玉山有名的白木林。據當地人說,白木林的形成,是因為從前的一場森林大火,剛剛燒到葉子的時候,一場大雨把火給撲滅了。結果樹死了,但樹杆卻兀自堅韌地挺立著。遍布山頭的白木林,有的腰骨蟠屈變形,有的直直地仰頸翹首蒼天。在經受歲月雨水的酸腐和太陽的爆曬之後,樹皮都已脫落,生命裡的某些東西已經全然死去,只剩下裸露的白骨,在浩渺濃郁的綠野上,白骨森森地指向天空,那一片淒豔的白,宛如一片壯烈後不肯低頭的魂靈。白木林的視覺強烈地衝擊著我的眼簾,驚豔的壯烈鋪天蓋地,彷彿向人類呼籲,彷彿庇護著這片厚土,雖死猶生的淒美與禪意,使我虔敬中更添無數疼惜與不捨。

我在白木林前駐足了很久很久,直到把這幅英雄交響曲一般雄渾的畫卷,靜默地疊放在心裡頭……告別白木林時,我一步一回頭,似乎與遠征的壯士們做最後一次訣別,任那戰場上的廝殺聲漸漸遠去,直到靜穆成一道永恆的墓碑。陪伴他們的有紮根千萬塵世的神木老樹,擎天的巨柱把粗曠縱橫的枝椏油綠地托舉到空際。還有莊重的紅松、鐵杉、台灣杉、玉山圓柏和草本植物等等。他們交臂疊肩相擁互倚,猶如霜皮龍鱗筋骨盡露的“風雕”。整個玉山上上下下、淺淺深深。濃蔭碧影中遠遠看去,就像一層層交疊撐開的綠色巨傘,站成了一片片綠野,風起時,片片綠葉翻動起陣陣波濤,幾乎透染我的肺腑。

呼吸著曠野的生命,從早餐起步到午後三點,腳程還沒走出玉山“腳趾”的我,老骨頭早已僵硬如一尊石像。當我選擇了一處濃蔭斑駁的石階坐下休息時,卻驚見一條小青蟲,從佈滿青苔的落葉底下鑽了出來。它旁若無人地伸伸懶腰,然後抬起他那柔細的腳爪,優雅自足地一拱一拱向一個微凹的洞穴探險去了……在這萬物之一族的小小動物樂天知命的“嚓嚓嚓”的腳步聲中,小青蟲如此禪味的知足樂天,讓我驚覺到動物天堂的自然純真與生存,我們富有奢華的人類,還要抱怨什麼呢? !

其實,有時候,我們可以把旅行當成一場修行,每到一個地方,就是一個“道場”。懂得學習古早人(先民或原住民)對大自然的敬畏心,懂得跪地俯聽大地脈動,懂得聆聽山林物語,懂得在溶入空靈物外的當下,打開我們的心門,回到最深的內部叩問自己:我們被仁慈的大地所供養,得天獨厚地享受大地一切美味,我們為大地做了些什麼呢?

借用台灣音木老師的話說:“衷心喜歡3952公尺於山頂上鐫刻的八個大字’心清如玉,義重如山’。然而如果沒有包容土石的雅量,怎算’清心’?如果不能累積歲月所予的厚度,何來’義重’?在如是多族群人口匯集之後,台灣有沒有足夠的心量,面對未來,誓要累積一座文化的玉山呢?!”
                                           

 

 

二〇一〇年三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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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

金 門

 

2012年11月1日,金門古寧頭戰役遠去63週年的時候,我背起我的曼谷大包,和我很對頻的台灣好友美雲姐一起,隨同台灣旅行團去金門,體驗回異於台灣的特殊人文歷史與戰地文化。

“親愛的祖國同胞,親愛的台灣同胞大家好!”下飛機的時候,一位牛仔褲格子裝的金門導遊迎上前來,對我們說出的第一句親切問候。
心裡暖暖的,還有些酸。

1949年以後,金門一直由台灣軍方控制,距廈門只有10公里,難怪有人說,從金門到廈門,就像跑自己的廚房一樣近。

而金門離台灣卻隔著將近300公里的台灣海峽,坐飛機要一個小時。金門本島地形兩頭寬,中間窄,最窄處僅3公里。就像是一隻水上蝴蝶。除了金門本島,尚有烈山、大膽、二膽等大小島嶼15個。總面積約150平方公里。

金門舊名梧州,又名仙州,明朝時打擊倭寇以“固若金湯,雄鎮海門”而聞名,故名“金門”。歷史上的金門,原是林木蒼翠的海上仙山,只因元代燒鹽和後來的戰亂,才使金門變了樣。十九世紀末,因金門的海風硬,雨水少,土質酸,種不出稻米,很多年輕人移居南洋賺錢,新加坡每10個人就有一個金門人。金門從而成了閩南僑鄉之一。金門歷史上還是兵家必爭之地,從鄭成功的“反清復明”,到蔣介石的“反共復國”,尤其是上世紀下半葉的“砲擊金門”使金門成了國共交戰的前線戰地。這些特殊的歷史因素、自然的和人為的特殊文化遺產,都被保留下來,給金門島留下了豐富的古蹟文物、戰地文化和自然資源,集聚成閩南、戰地和僑鄉三種特色於一體的文化櫥窗。

常住人口僅有5.7萬人口的金門,在扮演了近五十年兩岸對峙的戰地角色之後,1992年結束戰地任務,邁向觀光新世元。 2001年元旦,金門與廈門“小三通”正式啟動,金門轉而成為兩岸互動的關鍵角色。回顧軍管時期,島上軍民生活儉樸,一切設備端賴軍民共同努力。比如:譬公園、築水庫、修公路、建碉堡等。當二十一世紀初金廈開放直航,祖國同胞才有機會站在兩岸交流的前哨,對首座戰地文化有一份正面了解與認識的機會。

金門戰地史料觀光有“翟山坑道”、“八二三戰史館”、“古寧頭戰史館”、“馬山廣播站”等。位於金門西南方的地下戰備水道,全長357公尺,全部是用炸藥和工人開挖出來的,工程艱苦程度可想而知。坑道寬度可容一條大船進出。導遊說,戰時台灣的登陸小艇、運輸戰備物資時怕對岸看到,因而挖了這條水道。坑頂是凹凸不平的花崗岩,坑道下面是一片汪洋,水上有小艇停靠的碼頭,坑內水面上有一米多寬的岩壁小路,我們一行人跟著導遊,手拉手像大甲蟲般貼著堅硬的花崗岩壁,頭不頂天腳不立地般浮走在半空中的小石階上,陰森而又恐怖。

走出“翟山坑道”,沿著滿山鮮嫩的九重葛和安然盛開的紫色花樹,我們又來到民用地下坑道。聽說這裡是當年有名的瓊林戰斗村,全村坑道蜿蜒地下家家相通,全長約1300公尺,狹窄通道僅容一人。導遊告訴我們:戰亂時,地道都深挖6米,因為砲彈會穿地5米。那天我穿著二十一世紀的蛇紋鞋,一腳就踏進了這神秘而肅殺的時光通道,感覺就像走進了二十世紀電影裡的“地道戰”。想像二十多年前戰備的血腥與沈重,慌亂的腳步彷彿支撐不住內心脹滿的、淚水壓抑的五味雜陳…….

更讓我驚魂的“擎天廳” 就像一座隱匿剖開的大山,大廳四壁上,還留有粗樸生猛的人工鏤花壁石,炸藥和人力的一斧一鑿都帶著歷史舊痕。當年這裡是戰地指揮所,平時為官兵放電影和舞台表演,一次可容納上千人。在這大山掏空的軍事心臟裡,隔絕了兩岸的砲聲,隱秘了骨肉相殘的歲月,讓我這個大陸來的不速之客大有長恨綿綿的空靈。這時,耳邊突然飄出鄧麗君那纏綿的歌聲,使我想起30年前鄧麗君就在對面的舞台上,慰問孤身在外的士兵,唱起了那催人淚下的“啊,望故鄉,故鄉你是否別來無恙?我時常時常地想念你,我願意我願意回到你身旁……”

走出地下掩體,我們又轉向“北山”。這裡原來是一個平靜的小漁村,因1949年的古寧頭大戰,成了國共激戰的最前線。在雙方交火中,整個村巷斷壁殘垣。尤其是村頭一幢南洋風味的小洋樓,華美紅磚的老牆上仍留有當年的密集彈孔。如今早已人去樓空的黃昏小巷,風在村巷裡蛇動著游離,草在斷壁旁嗚咽地顫動,意識恍惚中,彷彿有一種幽靈在戰地村里遊浮。這時台灣旅行團突然有人低聲:“阿漂,阿漂”(指:鬼魂),像是穿越時空為死去的同胞召魂似的。 1949年10月24-26日,解放軍9000多人在這裡搶灘登陸,國軍在這裡圍追堵截,導致了萬人傷亡,千人罹難,兩岸從此天各一方。而我心裡早已降下半旗,心情如古老的二胡躲在陰霾的月亮後面,如空如盈地奏出蕭索刺心的戰地悲歌。

第二天,我們又轉到金門最北的馬山觀測站與廣播站,這是離對岸最近的一座山頭,素有台灣“天下第一哨”之稱。過去一直是兩岸觀察、喊話、心戰、空飄的軍事要地。如今偌大的銅製喇叭,已成古董般地成排靜立在城牆腳下,有如秋天離樹的樹葉……為紀念好不容易獲得的和平,“古寧頭和平紀念園區”裡有人用砲彈打造了一尊若大的“和平鐘”,以金屬的堅質,徐徐略過石砌的老屋額頭,揺過戰地的視角,穿過那些累累的歷史傷痕。

走進古樸的金門小鎮,彷彿走進歷史的文化長廊。從莒光樓前的晚霞,到朱熹講學的浯江書院,從迷彩城牆偽裝的碉堡,到鄭成功居住的延平郡王祠,一切文物與古蹟都在藍天綠地之間靜默無語訴說著這個彈丸之地的風風雨雨。來到紅磚白石的閩式村落,導遊告訴我們,這裡是全世界保全最好的閩南房子。因金門人謹守儒道倫理以傳統為主,閩式屋厝大多為石材和磚材混合使用,一處處石砌的古廟見證著舊時代的人情味。尤其在閩式文化建築中竄來的一棟棟洋樓,顯得格外耀眼。清末民初很多金門人去南洋打拼,賺錢就匯回家鄉,第一件事蓋洋樓光宗耀祖,第二件事是蓋學校。當時南洋流行的巴洛克式洋樓,古典的迴廊,優美的山牆裝飾,泥塑的彩磁、磚雕和現代化精緻的小洋樓,在傳統的閩南聚落裡,此起彼伏,成為金門的新貴,細細訴說著金門人僑鄉奮鬥的輝煌史蹟和情感。

金門沒有大型工廠和大型商場,土地因雨水少,土質酸,島上幾乎全部飲用地下水,土地只能種花生、芋頭、高粱等耐旱作物。金門人生性勤儉,地方鄰里關係密切,人情濃厚治安好。走進金門村落,許多人家大門敞開,不用擔心有人闖進去。在民間習俗上,由於冬季強勁的東北季風肆虐,導致田園飛沙走石,因而金門人特別崇尚“風獅爺”(石獅),借助風獅爺在各個村口迎風口上製煞,被譽為金門的“保護神”,從而成了金門特有的文化地景和觀光明星。

金門的特產最有名的莫過於“鋼刀、貢糖、高粱酒”。在參觀鋼刀製作工廠時,我們驚愕地看到廠內堆積如山的砲彈殼,原來是拜當年砲彈所賜,在數次戰役及日後“單打雙不打”時(兩岸砲擊:規定一三五打炮,二四六不打),炮火留下五十萬發砲彈殼。純樸的金門人,沒有把心停留在某一歷史點上,反而把廢彈殼注入新的生命,憑藉過人的爐藝和鍛打,再經過切割、碾磨、拋光等千錘百煉,將“砲彈鋼”話腐朽為神奇,打造出一把把雪亮的廚房用刀。有的還把空砲彈畫上油畫或做成藝術品,賣給觀光者收藏。

翻過歷史的舊頁,我們走訪沿襲閩南風味的金門小吃,如傳統風味的廣東粥、蚵仔煎、蚵仔麵線、金門鍋貼和風味獨特的高粱嗆蟹、全牛大餐等美食。尤其是金門的黃牛,是吃高粱酒槽長大的,油花均勻分佈在瘦肉中,特別柔嫩細膩。而“全牛大餐”,是指整隻牛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經由紅燒、清燉、快炒、燜、鹵、熬湯等烹調手藝,料理出十道的美味佳餚,真是牛的”滿漢全席“,感動每一位遊人的味蕾。我正在想著津津的美​​食,抬頭看見在戰地洋樓的外牆上,豁然掛著一幅巨大醒目的毛澤東畫像,在乾燥的戰後陽光下,那閃閃發光的紅五星顯得格外耀眼,難道是井岡山的紅五星照到了金門的外牆上?近看一排小字上書“毛澤東奶茶”,才知道原來這是金門同胞為吸引大陸同胞前來飲茶的創意新招,總算給沉重的觀光添加了一抹特別的歡樂。

第三天,當地平線罩起一層微藍的磷光時,我們又坐船從“大金門”前往“小金門”,人稱:“前線中的前線”。比大金門小10倍的小金門,人口僅有4千多人,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當隨著車道起伏的綿延碧樹,參訪完廣為人知的烈女廟,將軍廟和戰地文​​化景點時,我們才知道這個安靜的小鎮,很重視老人的生活品質,佔人口14%的老人,因子女在外地討生,因此縣政府特別重視老人福利,老人每月基本老年金6000元,老人出門免費公車,免費搭船。這裡從國小到國中上學一毛錢都不用花,學習優秀的,學校還贈送電腦、交通費和補助費。聽導遊說,為了方便大小金門往來,政府正在興建一座大橋,把大小金門連結在一起。

祖國涯角——金門,是東南亞華人的故鄉,也是中國人的血脈和文化臍帶。它雖然幾經蛻變幾經更迭,依然擋不住炎黃子孫嚮往的熱血。正如新加坡旅行團的一位70多歲老婆婆說:“她的老家就是金門,雖然這裡沒有了親人,但懷念故土的她,依然按時跟隨新加坡旅行團來金門,看看老家,看看故土,看看兩岸開放的新面貌,心裡才會舒坦”。特別是有著豐厚內涵的金門同胞,如夢乍醒般把歷史的輓歌,扭轉為戰地文化觀光特色,在塵埃落定的今天,重新以藍天、海水、陽光、美食和戰地文化,迎接祖國同胞和世界遊客。而對於戰後出生的我,雖然生活在深受祝福的和平年代,但親臨其境時,面對不是簡單的對錯而能說清的歷史淵源和入骨的戰地文化洗練,心情依然令時間停擺,令喧囂戛然而止……

結束了金門三天的原味之旅,登上前往台灣的複興號航班,當飛機滑出跑道,即將揮別金門的那一刻,透過舷窗,我深情地向金門投下離去的一瞥。眼下汪洋中的金門島,在白浪輕撫的祝福中,感覺就像是一隻脫出舊殼的彩色蝴蝶,在兩岸開放的圓熟與喜悅裡,正張開翅膀,向著祖國壯麗河山振翅欲飛……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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