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被洗

靈 魂 被 洗

 

“生命的改變,來自感悟”。我們經常是不感悟的,由此有了那句老話:秉性難改。但是在寶島定居的十多個年頭里,我卻經常被一些事情感動著,大到結交幾個高素質的知心朋友,小到過馬路陌生人的謙讓,由此想起了青島作家韓維民說過的一句話:“只要善於感知和對比,就能夠從很多地方受到啟迪,從而提高自己的素質和涵養。”

那年,國防部在離我們老眷村(老眷村:大陸去台灣的退伍老兵家屬院)百米之遙的空地上,給眷村的父老百姓,蓋起了嶄新的高層公寓,社區集體大搬家就定在五月的一天。

亞熱帶的基隆已是炎熱的夏季,搬家那天恰巧太陽格外爆烈,一向濕度很高的山背上,斜照出一道道乾燥的輕藍。窗前樓後所有的花樹也都烤醃了,百千扇打開的窗子,迴旋著令人窒息的熱風。人們穿著最簡潔涼爽的衣服,頭頂著冒著藍煙的烈日,家家戶戶忙裡忙外,拆空調、卸家具、整理雜物,里里外外打包搬家忙翻了天。

那天,她卻戴著一個大口罩,全身上下裹著一套米黃色密不透風的棉織套裝,忍著重感冒和筋骨的異常酸痛,在默默地幫我打包。只見她一會幫我捆紮書本,一會幫我掀開厚重的實木桌面,然後把整個桌面抱在懷裡,一雙纖細的雙手,拿著一支螺絲刀子,用盡平生力氣幫我一圈一圈卸開笨重的螺絲,擰開連接在圓桌底盤上的接口,以便方便搬運。

而我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關鍵時刻,一向自認為個性如一頭不會休息的驢子,卻突然變成了一隻慵懶的貓,頓時沒有了主心骨,既不知道廚房的灶具應該如何歸整,也忘記了我那些寶貝的漂流木怎麼打包,怕熱的我像中了邪一樣,軟軟地坐在一張藤椅上,臉色就像一個煮熟的蟹子,什麼還沒做,就叫四壁的熱氣給蒸熟了。

就這樣,在同一個酷熱浸透裡,我近在咫尺地看著她,白皙的臉上,豆大的汗珠從她已是水樣的額頭髮髻上,洶湧地冒出來,只見她微微地顫動一下脖子,甩掉粘在額頭上癢癢的汗珠,又彎下腰來繼續旋轉已經生鏽的螺絲。她的體能彷彿逼近了極限,只剩下意志還在堅持的支撐著,但她那帶病助人的樣子裡,沒有一點嬌貴,那滿臉的質樸和刻苦耐勞的身影,彷彿隱隱的濃縮著中國傳統婦女那穿石般的堅韌,看似在做一件很平凡的小事,卻一下子震撼了我。我彷彿看見資本社會穿金戴銀的另一背面。來台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用異於往日的目光,突然發現生活頁碼裡一個神秘人物,靜定的目光把她從頭到腳一寸一寸看進眼裡,我彷佛從光鮮亮麗的物質社會,看出過去的金磚四國是怎麼來的,那種蘊含著安然的吃苦精神,彷如一道聖潔的清風,洗過靈魂,洗過肺腑,洗過我心靈腹地所有的燥氣,我深感自愧不如。

她就是我漂泊歲月裡最敦厚的朋友小雲,一位年近五十為人厚道富貴有餘的貴婦。平日里她穿著高雅,開著她的黑頭車進進出出,表面上看起來咖啡加美食非常西化的好友,內心卻潛藏著常人難以洞察的勤奮和堅韌。在十幾年近距離的接觸中,這位“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同胞好友,儘管外形靚麗,本質上卻有著不盛美,不隱惡,不裝腔作勢的美德。從她的磁場裡發出的,常常是固若金湯不受外界誘惑,和宗教般自然純淨的虔敬感。彷彿一片清淨的寬敞地,使人不敢落腳。

她在我交往的世界裡,不管是社區賑災,慈善敬老,或是逢年過節給孤寡老人的送餐送暖,人群中她總是第一個沖在前面。她就像一葉滿載情味的小船,在人世微波的長河中,不管是風平浪靜,還是風起雲湧,只要大家有難,這首小船總會熱血地劃過去,甚至把一個遠隔千山的外鄉人,也當成我同胞姐妹一樣地疼愛。平日里她常常約我去喝咖啡,拉我到天涯陌蒼逛街買衣服。休閒時,還常常樓下停車載我到教堂洗禮、靜心。每次與她碰面,底色淳樸的她,展現的不僅僅是熱血,而且還有氣質的高貴。這些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小事,積累起來的熱度,不就是我們心中和暖的人生樂園嗎?

有一次,我和小雲逛街,遇見一個像乞丐的人求助。我說,這個人像個騙子,因為大陸這樣的騙子挺多。但小雲仍給他些許錢,還問要什麼幫助。我不解,小雲真誠地說:“幫助一個人要從心裡幫,就算他不是個乞丐,我們也能用心去打動他。”

還有一次聚餐,當吃完飯時,我便起身準備走人。小雲卻淡定地叫來服務小姐:“請給我打包,不要浪費食物。”一句很自然平常的話,卻一下子穿透了我的虛榮。我想起當年在國外留學的三毛:“想到一塊麵包吃下去,等於是喝父親的心血,如何捨得再吃?”身處資本社會對食物的敬重,實在令我汗顏。這些細小之事促使我暗暗領悟,進而漸漸沉澱為一種踏實,使自己站在上面得到昇華。

心中的天倫,故鄉的沃土。正是這些人與人串起來的美好情操,支撐了我浪跡天涯的腳步。讓我常常想起培根的名言:“美德好比美玉,它在樸素的背景襯托下,反而更加華麗。”

走筆至此,一如秋山被洗。

就只這一個人,一件事,一個場景,一份精神,一份美德,足可以改變我過去的某些偏見和觀點。這些素樸的小事,在一般人的眼裡,或許不算什麼,可在花花綠綠的資本社會依然保持著如此仁慈的吃苦耐勞之精神卻實屬難得。幾千年的老祖宗曾經教導我們:“善良是這個世界的本質”。置身在不同社會,不同鄉音的塵緣裡,正是這些透胸的厚實與感慨彷彿一下子接通了我的血脈,使我在異鄉的天空下,這顆飄來飄去的心終於可以系攬歸帆,把他鄉當成自己的故園。

反觀現代年輕人,不知道是時代變遷的太快,還是教育的缺失,有些年輕人缺乏從奴隸到將軍的努力過程,什麼都想坐電梯一步到位。他們大多​​想的是住什麼房子,開什麼車,穿什麼名牌,卻很少想到上一輩的艱辛,沒想到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或是承擔什麼重擔……

人生旅途,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故事和感慨。在靈魂被洗的天涯行腳裡,默默厚積著做人的平實、從容與堅韌。特別是這些基因優秀的中華兒女們,他們從窮困潦倒的草根年代,抗壓耐磨地走到今天富庶的社會,儘管他們的生活個性千差萬別,但他們尊重和傳承的中華傳統美德,卻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元素。正是這些厚重的傳承,導致了祖國寶島文化氣象,社會景象,和人格力量的各具風采。即有中國大陸和港台地區的綜合背影,又有西式化的灑脫與開朗。

 

二〇一〇年五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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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流

暖 流

 

我很欣賞這句話:“在一個有著成熟分工的社會,政府部門和社會團體之間能夠各司其職、功能互補。而義工則是志願者自願貢獻個人的時間及精力,在不為任何物質報酬的情況下,為改善社會服務,促進社會進步而提供的服務。”

無論用眼睛還是心靈觸摸,一幅幅感人的畫面,都使我血脈發熱地滾動起一股暖流,這就是潛伏在祖國寶島上默默伸出愛心之手的志工(義工)同胞。

走入這個城市的靈魂中,我榮幸地認識了一位才華橫溢的物理老師曹定暉,一個巴金森氏症患者。由於她腦部開刀,留下了行動不便的後遺症,走路總比別人慢半拍。在她丈夫旅遊之際,我邁入了她的家門,陪伴著她的飲食起居。那天,在散發著書香的客廳裡,她突然對我說:“郭小姐,明天你陪我去台大醫院做志工吧?”

望著她行動不便的身體,我吃驚地瞪著她:“做志工?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能做點什麼就去做點什麼,不好麼?”望著我滿臉的疑問,她笑得依然坦然:“在家也是閒著,不如出去做點事情啊!”

我還是想不通,物質豐厚的她,是什麼動力驅使她,要去做志工呢?

帶著滿腦子的問號,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拉著手,在柔柔細細的小雨中,隨她蹣跚的腳步走進台大醫院(台灣大學附屬醫院)。台大醫院是全台灣數一數二的大醫院。全院員工4000多人,而自願做義工的就有1200多人。她們平均年齡在45—60歲之間。來自社會各個階層,有家庭主婦、老師、工友、夜市小販,後來我才知道,在台灣不管是民眾還是政客,大都有著做志工的經歷。

走進台大醫院的洗衣間,掛滿了“愛心處處飄”的錦旗,令我吃驚地是潔白寬敞的大房子裡,竟坐著一色的白髮老人,她們從容地圍坐在很大的桌子四周,不停地疊著開刀用的綠色小洞巾。這些老弱群體組成的志工班,年齡大都70歲左右。兒女大都成家,或遠赴國外而獨居。她們每天在太陽剛剛爬上山頭的時候,便輕踩著朝陽,把自己有限的剩餘價值無私的奉獻出來。猶如一棵棵爭秀的老樹,在掛滿夕陽的空間裡,靜靜地散發著他們的蔥綠。

清澈的陽光照進了屋子,給在座的老人們披上了一道金色的衣裳,所有的面龐都在橘紅色的光線裡慈祥著。曹老師說,坐在這裡的老阿媽,都是奔著“施比受有福”來的。曹老師又小聲告訴我:桌對面的那位老阿媽,今年已經90歲了,她是一位院長夫人,從中年就開始在這裡做志工。她家裡有舒適的豪宅、名車和華衣美食的日子,可她從不在家享清福,竟五十年如一日在這裡默默奉獻。注視著眼前這位已經沒有磁力的老人,肩胸是那麼舒坦,不緊不慢地忙著手裡的工作,她雖然瘦小,紅潤的臉龐卻有著貴族的氣息。後來熟悉之後,我忍不住問她,“這樣不累嗎?”她立刻大聲地笑說:“與其在家睡覺,不如出來幫助別人,這樣不更好嗎?”

記得有一位作家曾說:“生命像一泓不斷向前奔流的小溪,在不同的領域中展現出不同的樣貌”。融身在台灣的天空下,我深深感悟著“心靈不缺就是富有”的深度。此時,曹老師感慨地說:“其實,人在貧窮的時候,總是認為富有一定會帶來幸福,可等到真正有錢的時候,卻發現並不快樂,因為心靈貧乏”。自從她做志工之後,在尊重生命,提升自我的實踐中她才感到每一天都是快樂的。聽完了她親切的肺腑之言,似陽光穿透雲層,在貼近她溫暖的氣息裡,我不由緊握著她的手,從她手中傳來的力量,彷彿在暗示我:“我們每個人都是一股力量,每個人都在影響著這個社會的明天”。與此同時,我豁然明白了,眼前這位可敬的曹老師,在身體不便的情境下,為什麼還要出來做志工。

這是一個沒有世俗,沒有功利的空間。

 雖然我只做了短短的幾天志工,但從志工老阿媽身上,彷彿一下子灌注了那麼豐富生命的源泉。那暖暖的溪流,深深觸向我的靈魂,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原來就不只是為名為利,生活也不全是為了溫飽,我們每個人還應該有更高尚的東西。

那天,我帶著滿肺腑的感動,走出了台大醫院,與寶島這些燦若云霞的可敬志工在一起,直覺得感情和人生竟都變得透明起來。是她們用愛心抹去了生活中的浮塵,在油鹽醬醋茶之後,高貴的人格氣質散播著生命的陽光。這些愛的力量驅使我懷著一份崇高的敬意和感動,寫下這燃燒了很久的滿紙熱字,也說出了與金錢毫不相干的刻骨銘心。願兩岸同胞能有更多的人與此分享,融化一顆顆被愛的心靈,在人類生活品質相互提升的空間裡擴展這股暖流。
正如一位志工同胞所說:“世界不會因我而改變,但我的改變,卻能讓我所擁有的這片天空充滿陽光!”

 

二〇〇六年八月十二日

 

注:1985年,聯合國將每年的12月5日定為“國際義工日”,鼓勵全球各地的政府和團體,於當日嘉許及表揚義工的貢獻,並鼓勵社會人士支持並參與義工服務,建設一個充滿溫情、愛與關懷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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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約與舍

 

簡 約 與 舍

 

每次見到她,總有一種從印度修行回來的感覺;每次見到她,又使我想起張愛玲的“孤豔之美”和“遺世獨立”。雖然沒有人知道張愛玲的晚年是怎樣的淡泊,但一定是很深刻的。

還記得十年前,我剛來台灣不久,那時的美雲姐是銀行的一位主管,酷愛美術。因為著名藝術家賈老師在台北舉辦畫展,美雲姐便主動開車載我們一同前往。
初次見面,我第一次懂得了什麼是台灣富美的白領。她中等身材,有著一張白瓷般潤潔的臉,身穿一套橄欖綠的洋裝,全身上下氣質奪人、斯文端莊、高貴典雅而沒有一點粉飾味。雖近50歲的人,但看起來只有30多歲的樣子。尤其是她雙手戴著白色的小手套,開著火紅的小轎車,穿梭在高速公路上的駕駛風采,一見面就讓我傾倒。

美雲姐代表了台灣中產階級這一階層,這一層面在台灣的城市裡也是最普遍、最眾多、最殷實的大眾體系。他們忙碌於職務上的工作,休閒於夜晚的燈紅酒綠,有著富足的家境和社會地位。

由於共同的愛好與見解,我們一見如故。在台北的展覽館裡,她伸出溫厚的小手牽著我,在國內外獲獎的賈老師面前展開中肯的評論,面對賈老師在國畫創作領域的藝術成就,她的見解新穎而獨到。讓我這個大陸懵懂而來的服裝設計師,感受到了海峽這邊一股清新的藝術嚴謹之風,和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傳承。

緣分就這樣關照了我們兩個海峽彼岸的人。這一天,我倆彷彿上輩子就熟識一樣,磁場相吸地粘在一起。整整一天我倆談笑風生,一起看畫,一起聊天,一起圍桌吃飯。還記得那天,我除了點頭、評論外,我還管不住自己嘴巴地搶話、大笑,有些忘形地興奮著。

後來,美雲姐又熱情地邀請我和賈老師去她家聚餐。我看到她二層樓房的家,佈置得簡約高雅,沒有一點華麗的驕奢及雜物,就像她的人一樣簡單靚麗。來到二樓的畫室,除了一張大大的畫桌,四壁牆上幾幅創意的國畫,還有一架古箏,凸顯著主人的格調。諾大的畫室中央空地上,還別有雅興地從屋簷垂下兩條粗粗的麻繩,吊起一個藤椅式的鞦韆。

所有這些,代表了絕大部分台灣人優雅、富足的生活品味。

那天,窗外的牽牛花開滿了一牆的紫色,塗抹了一牆的悠閒時光。我一面悠哉地盪著鞦韆,一面欣賞著美雲姐彈奏古箏的優雅,宛如結識了一位書琴繪畫、喜草賞花的現在陶淵明,又彷佛分辨著一位出了學校、考上銀行、當了主管又買了房子的獨立現代人。美雲姐全身心地彈著《陽關三疊》,表情像是越過了塵世的紛亂,在開闊的空間裡自由飛舞。她一會兒菩薩低眉,淺酌微醺;一會兒又美女飛天,白雪陽春。在她身上,彷彿有一種疊彩,疊了一層超級女性的精幹,疊了一層溫柔婉約的傳統,疊了一層清流般的淳樸,又疊了一層中年女人塵埃落定的從容,從容的如同庭院的池水。

當十年紅塵滾過之後,我又邀她到我家做客,這次美雲姐坐在我家沙發上,語氣輕緩地對我說:“我這年齡才懂得,生活其實就像走長廊,越到盡頭越感覺開朗。台灣的名利和妄虛實在是經濟發達的噱頭,反而把我們平常的生活裝點得很累。現在我終於想通了,交朋友用心才行,過日子平淡就好,在穿戴方面也恨不得只有兩件衣服,走在馬路上,​​也力求不要引人注目。”停了一會兒,又說:“我不喜歡世俗的應酬,也不喜歡過多的慾望,更不想抓住太多世俗的東西。”這番話竟然讓我睜大了眼睛,我不敢相信,當年穿著小洋裝,帶著白手套,開著火紅轎車滿台北轉的白領阿姐,雖然她比我只年長5歲,怎麼一下子就看破了紅塵,把自己放空了呢?

美雲姐看透了我的迷茫,很淡定地總結了自己的改變:“我還是喜歡大自然,喜歡日式的小屋,窗明幾淨東西越少,視覺感官越是空靜,心裡就越覺寬敞。”
好友十年後的一番“空”,一番“舍”,和她翻耕宿命的一番自甘淡泊,讓我差點流下眼淚。望著眼前極樂台灣長大的白領阿姐,她彷彿從磨礪的精神硬殼裡魂化出的另一個人,我驚訝於她的放下……

其實,在這十多年的相識裡,雖然我們也常常見面,但在生存環境方面,我不便問她生活中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瘦弱的腳板底下,壓碎過多少辛酸,更不知道她歲月裡埋葬了多少美好的願望。我只知道她有一個妹妹,在少女時期受過刺激而生病,也知道她身邊還有八旬老父需要照顧,還有一個女兒遠在美國。這位傳統社會長大的孝女,每天清晨4點起床買菜運動。除了一日三餐和瑣碎的家事外,她還要定時到醫院幫老父和妹妹拿藥。由於她的善良篤定,從妹妹發病開始,她就放下所有,使原本可以理想牽著現實的她,依然改變了主意,默默將理想化為春泥,不離不棄地在老父與妹妹身邊事親盡孝。看著她歲月裡翻上額頭的一縷白髮,我已知這十年她走過來的路並不輕鬆。

她讓我想起前些日子台灣《蘋果日報》登載的一位“孝敬哥”,一位年近六旬的兒子,用花包袱包裹著八旬的老母親,急急地穿過醫院長廊的感人畫面。聽說這位孝敬哥為了照顧母親,曾辭官調職,一便就近服侍老母。而當記者採訪他時,他卻一臉謙虛地表示這是它應該做的,比起別人他還不夠孝,從而引起社會一陣讚歎。

在台灣,中華民族優良的傳統還比較根深蒂固,中國人善良忍耐孝為先的做人準則,則是社會衡量做人的標準。

而這位白領阿姐讓我最佩服的是:十幾年來,她卻從沒有在我的面前吐出一個“苦”字,也更沒有說出一句“滄桑”。他的處事哲學告訴我:“不要想這個世界誰對不起你,要想你為別人做了什麼。”聽過她寬厚函忍的言談,我深深地註視著她的靈魂,在她生命的常態裡,看不出荒謬的念頭,也看不出良心的自責。在我的感覺裡,她就像一池清艷而挺立的高荷,不管酷日還是風雨,她都挺直腰桿照單全收。反觀那些所謂的社會名媛,她們雖然穿金戴銀,把昂貴的首飾披掛一身,但卻虛假的很,因為她們注重的不是自然,而是隱含著利益與慾望的索取。

而我的好友美雲姐在生活細節方面,經濟富裕的她,即使口袋裡有大把的鈔票。沒有要緊的事她一樣坦然自在地去搭公交車。而在捐款救災時,卻比誰都慷慨。平日里對於我的訴說,都是耐心靜聽,悉數指點。我經常電話裡擾亂她的平靜,不時地請教台語,印證歷史,或到那裡購物,到哪裡旅遊等等,​​她都有著最好的見解和建議。而且經常在百忙中抽出時間陪我一起看畫展、看沙雕,一起旅遊,一起撿拾漂流木,一起分享生活的快樂。對於她的關愛和幫助,對於我們這三千多個日子的友誼,使我經常想起大陸知名作家韓維民詩一樣的散文:“那靜靜飄來的樟香,那慢慢鋪落的黃葉,每一片都銘記著我們兩個人的友誼,純潔而生動。”

“能捨”是一種品行,也是一種禪。尤其在日益繁華的台灣,經濟利益成為密無縫隙的高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今天,美雲姐的生活態度讓我看到了台灣百姓純正的底色。在這樣的底色上,除了善良、吃苦、堅韌、行善、知足和默默付出外,還有孔子的人倫精髓、儒家的倫理傳承,以及中華五千年人文傳統的血脈。在這樣的底色上更讓我懂得了簡約與舍,不只是一種清靜的視覺,更是一種人生不能散亂的愛與責任。
美雲姐說得好:“幸福就像一陣風,飄到你身上溫暖一陣,飄去的時候,就說聲拜拜,不帶走一片雲彩。”

 

二〇一二年六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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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微笑

經 典 微 笑

 

在世俗的眼光裡,名人和金錢是大於一切的。名人走到哪裡都有人哈腰;有錢人走到哪裡,腳後跟揚起的塵土,在俗人眼裡也是揚起的黃金,這些世俗之相,古來盛行。每當人們熱衷於湧向名人,當起明星信徒時,我卻喜歡在擠爆的人群中,默默地轉過身去,探尋那些民間氣息裡即不世故,也不圓滑的小人物背影。感覺就像靜靜俯視廢墟中的無名草,踩在最壞的土地上,卻開出最美的花。尤其是地處太平洋火山邊緣的寶島台灣,這些微小的並不張揚的草根精神,在很容易發生地震的斷層帶上,竄出一片片青青的希望,常常把我吸捲進去,從中發現他們身上的堅韌與蓬勃。

我的故事是一位個子不高身體偏瘦的歐巴桑(老婦人),她是我們社區十幾年的老鄰居,也是再平凡不過的小人物。常常震動著我的心的是她臉上那種“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泰然微笑,像每天出升的太陽,十多年一直燦爛著。

那是我十六年前嫁到台灣,第一天搬進來,在小區的綠草地邊迎面撞見她。當年五十多歲的她,一點也不顯老。尤其是她那雲石般白潤的微笑,從來沒見過那麼自然,那麼豐滿,那麼優雅,猶如蒙娜麗莎在世,沒有一點勉強的樣子。她笑著迎上來:“您是剛來的吧?路上辛苦嗎?”就在這樣的不知覺間,她順手幫我拿起2個皮箱。

“您太太好有氣質,大陸有文化的人就是瀟灑。”她跟在我老公身後,像一家人似說道。
我老公也客氣地回复:“她剛來,人生地不熟,請您以後要多多關照啦!”
“沒有關係啦!”她的台灣話語調優雅舒緩,聽慣了北方生硬語言的我,覺得非常好聽。

從此這張笑臉就一直溫暖著我的心,不管是我出門採購、上班、遛彎、回家,好多時候都能碰到她,也總是很熱情的敘說幾句,既不顯得太過熱情,也沒有囉嗦糾纏的不爽。

我猜想她不是老闆娘,就是醫師娘,也可能是家庭貴婦,日子過得舒坦自在,這把年紀才會笑的燦爛如花。

後來,不經意中我看到她推著小推車,車上放滿了撿拾的廢舊物品,那天她穿了一件褪了色的棉布衫,腿上是一條歷盡風霜的卡其褲。那如山的回收物品,和瘦小白淨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一下子驚呆了,翻腸倒肺地看向她,她卻依然坦然的露出一排整潔的小牙齒,微笑如初。

“我幫你推吧?”我說。

“不用啦,我今天回收的有點多,前幾天應該處理掉的,別動手啊,弄髒了你的衣服啦!”她不讓我上前推車。

我只好和她並排走著:“你靠這個打理生活嗎?”我問的太直接,話出口才感覺到不應該這麼說。

她依然微笑著,不在意地說:“也不全是,幾十年這麼做下來,習慣了。”

我這才知道,她30歲就死了丈夫,身後留下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殘障。不知她愛面子,還是怕鄰居的舌頭,她竟把女兒在家整整藏了四十年。或許做媽媽的心疼女兒,不忍讓她在外露面以免受到冷落。因女兒從小患有先天性小兒麻痺,四肢細如竹竿,需要終生坐輪椅。四十年裡,她抱著女兒上下床,抱著女兒上下輪椅。她每天除了給孩子洗衣做飯,還要幫女兒擦拭身體,處理大小便,幫助女兒按摩肌肉以防肌肉萎縮。在那些塌天的歲月裡,為了養大三個孩子,一個窮苦的寡婦,除了拼命拾荒補貼家用,還要抽空推著她的小車到市場賣花。

四十年是一個多麼漫長的歲月,在流逝的一個又一個發黃的日子裡,她只一個人,一副肩膀擔著,扛著。歲月裡多少次抱上抱下,多少次家裡家外。她不但養大了三個孩子,照顧了一個重症病人,還依然這般山清水白地笑著。她的胸懷,彷彿是一條穿山而來的小溪,蜿蜒中不管翻過多少崎嶇的峽谷,跨過多少尖銳的石頭,不管頭頂的天空是雨還是冰雹,她一樣照單全收,一樣既不驚人,也不掠風地漫過血淚浸透的地殼,一路歡唱而去。天底下還有什麼樣的質樸令你動容呢?

還記得一個艷陽的酷夏,亞熱帶大大的太陽烘烤著大地,人們大都躲在家裡吹著冷氣,她卻一個人彎著腰,推著十幾盆她親手栽種的笨重盆栽去市場賣。在高高的椰子樹下,一雙乾瘦的小腳,踩著自己沉重的影子汗出如雨。那天,我正巧外出,我穿著軟鞋無聲地走在她的背後,故意放慢腳步不忍超過她。近在咫尺地看著她在灼人的烈陽下,奮力地推著小車,熱血早已燥熱了她的脖頸,汗水濕透的肩背上,隨肌肉的牽動聚成一縷縷汗水,就像一個雨人。在走過的地面上,砸出一道道小小的水坑。聞著從滿地上泛起的陣陣泥土的汗酸,不知為什麼,我眼眶充滿了淚水,感到某種悲涼滲進心底。

那一夜,我沒合眼,白天裡她那汗出如雨的沉重身影和卷地而起的汗酸味,就一直疊上我的心頭,如同映像聯接的畫面,閃動著我的憂愁,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不管在電梯里相遇,還是她偶爾來我家小坐,我總有種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慾望和牽掛,總想打開她那歷經大苦難後的黑匣子,觸摸她四十年曆經血汗之海的不易。可每當我話題一溜邊,她便以知足的經典微笑給抹過去了。彷彿她把一生的蒼涼都化在心裡,鎖在不用言語的微笑背後。從此,我不敢輕易觸碰她那個隱秘的命運痛點,生怕說出緣由會碰撞她的自尊。她常常激起我深深地敬畏和同情,不知能幫她做點什麼,只能以關愛的眼神傻傻地看著她,暗暗將平日里不穿的衣服和紙箱打包,偷偷放在她家門口。

在台灣,有一句印象深刻的廣告詞是“勇於與眾不同”。尤其是這位以拾荒養家的歐巴桑,在逆境中以生命之血滋養出的與眾不同。從中年到老年,那沉澱出來的滄桑,那流過的血汗,那化骨血於其中的聖母般的慈顏笑貌,宛如黑夜裡閃亮的金星,給人以希望和力量。她讓我聯想到現實生活中,有人穿金戴銀金屋銀屋過足了富貴日子,卻整天愁眉苦臉這山望著那山高:有人茅屋草根布衣素飯,哪怕住在透風的牆裡,那內蘊的慈顏,卻一樣從裡面透出人性的光芒。

在俗世命運的小船上,我輕軟的思緒又從茅草屋想到我們的從前。想起小時候那個貧窮的年代,家徒四壁的屋子裡,晚上睡覺時一張不大的硬板床,我們兄妹六人像擺白帶魚一樣橫排在床上,把僅有的一條棉被橫蓋到下巴頦上,兩隻小腳卻露在外面。夜裡醒來,即使腿腳凍麻也不敢翻身,生怕驚醒別人。在那個清風白水般的童年夢土裡,在那個沒有電視也沒有詩意的貧窮裡,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彷彿都有忘記苦難的本能。我們小兄妹只要跑向海邊,捲起打著補丁的褲腳,把小腳伸進磁石般的海水里,掏一把海帶,挖一盆蛤蜊,感覺就是一種富足。那安於原真的童稚笑聲,一下子抖落在盛開的浪花上,彷彿就是快樂最深的時光。

可是到了豐衣足食的今天,卻突然發現,我們要盡了天下所有嚮往的好東西,卻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失去了生命最初的單純,失去了我們從苦難中學來的簡單的快樂。如今,我們穿著華麗,嘴裡咀嚼著山珍海味,卻忘記了從前,忘記了清風朗月,忘記了田間地頭的汗酸,忘記了逆境的盡力而為,更忘記了惜福感恩為何物。在暴飲暴食中,吃出肥胖,吃出三高,然後把自己放上“手術台”,減肥,抽脂,放支架。此時,我的筆隨情轉,一下子離題萬里,卻又轉不回來。字裡行間看似在檢視別人,其實是在刮痧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根……

台灣知名作家劉墉曾說:“我們豐富的過一生,不是因為有太大的享樂,而是由於有許多的苦難。這些苦難在掙紮下都過去了,且從記憶中昇華,成為一種泰然” 。雖然我和她,只是從彼此的生活邊緣走過,但她身上的那種正向能量和一笑江河千萬里的泰然廣闊,都是我在台北很少見的一種投緣,更是我被征服的原因。

一晃又是快二十年過去了,天高雲淡。

她依然撿拾著廢舊垃圾,依然推著滿車的花草到市場,依然還是那一往如初的笑容。只是他的孩子長大了,成家了,孫子輩的來看他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大人們推著殘障的女子經常出來曬太陽。世道變了,阿扁掌權也過了,民眾的生活也好了,台灣的經濟也騰飛了。

不變的還是她那一如既往的微笑。

她竟然每天傍晚在院子裡開始遛狗了。我問她:“近來可好?”

她眼睛笑成了一道縫:“日子好過了,孩子都孝順,每月給我貼補不少呢!”

“那你就別做回收,種花去賣就行了。”
“習慣了,多少做一點,活動身體呀!”
“也是,也是!”

我終於舒了一口氣,這位傳統老人身上特別的人間滋味,就像南國清泉上的綠苔,在梅雨連天的日子裡,怎樣把苦難慢慢磨出光澤;又怎樣在冷雨敲窗的後院,把潮濕的心慢慢風化成一塊會笑的石頭。

人海塵途,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不同的世界。唯有這幅走進靈魂的民間畫面,讓我看見我的靈魂常常融進這框住的風​​景裡。如今,從她40年沈淀的苦海裡,我只掏出一勺苦水,極深地體會到:“承擔,是生命最美的東西。任何天災人禍,只要你自己不倒下,任誰也擱不到你。”就像微笑穿透苦難,陽光穿透雲層一樣。

 

 

二〇一二年七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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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

綠 島

有台灣東方明珠之稱的“綠島”,位於東台灣33公里的太平洋海面上。早年由於交通不便,且又是囚禁人犯的重地,因而很少有人前往。上世紀末,大陸台灣對峙消​​失,揭去了綠島神秘的面紗,使其成為國際觀光度假島嶼,國民旅遊的人數日益增多。

這座清波環繞的小島面積約16平方公里,居民3000餘人,五十萬年前由海底火山噴發而成,通體赭色的沉積岩,因長年受風化和海浪的侵蝕,形成了今天水面上孤懸地球的生命痕跡,美景天成清澈通透,是台灣的第四大島。

來到綠島,腳步自然慢了下來,慢慢發現綠島在藍天綠海中更豐富的內涵。這里人文獨特,有著天然原始樣貌的熱帶雨林,海底有熱帶魚群和大片珊瑚。這裡的植物因地理氣候影響,多風多鹽和缺水的自然環境,而孕育出許多根部發達葉片肥厚的植物生命。不論是在海邊、荒地、或是岩縫,只要有一點空隙,耐力極強的植物們就會默默生根,撐著他們堅韌的生命力,成堆成坡地古樸著。
綠島之綠,名符其實。

綠島原名叫“火燒島”,相傳百餘年前,漁船在薄暮歸航時,遠望在夕陽下彷彿燃燒般燦爛,因而被稱為火燒島。據資料顯示:170多年前,福州人陳必先與同伴5人因航海遇風,被刮至島上,才發現這個雅美人居住的“海上仙島”。後來,陳必先帶了李福來、蘇馬興等數十人來此,成為開拓綠島的第一批漢人。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在這裡設立監獄,戰後國民黨政府看好綠島的地理隔絕位置,特地把“政治犯”集中關押在這裡,綠島從此成為台灣“恐怖”的代名詞。

綠島民風淳樸,百年前島上開始養殖梅花鹿,在經濟蕭殺的年代,梅花鹿產業使島上的人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光。後來養殖業衰退,野放的梅花鹿便成為島上特有的觀光資源。夜晚出來只要留神,就會發現山腳漫步的梅花鹿。

綠島的主要交通是環島公路,這里馬路不寬,沒有大型車輛也沒有紅綠燈。除了少數的小巴士外,多數遊客喜歡坐機車環島,因為不受時間限制。 (環島一周20公里)島上餐館、民宿、溫泉、度假村一應俱全,雖然沒有隨處可見的燈紅酒綠,但碧藍碧藍的海水和憨厚的民情,都是觀光客的最愛。那天,我和銀行曾經的主管美雲姐結伴出遊,有幸住進了離碼頭不遠的千萬民宿小紅樓。熱情的老闆娘不但接我們到家,還主動帶我們環島兜風。

離我們駐地不遠的西北角,佇立著一座歐式白色的“綠島燈塔”,它是守護綠島的一盞燈,也是綠島的地標。帶著流浪的眼睛,我們就從這裡開始漫遊。來到“綠島文化園區”,大片的綠地上有靜雅的走廊和望海亭,園區海邊上還有一座巨大的岩石,酷似將軍守護海邊。聽當地人說,那些動蕩的年代,老百姓非常希望有一個神保護他們,因故被稱為“將軍岩”。文化園區的正中央,有一座大型花崗石砌築的環形廣場。廣場的石碑上刻著二次世界大戰後,台灣長達40年國民黨白色恐怖時期被囚禁的政治犯人名。這座公園是1987年解嚴後,為白色恐怖受難者致歉而建,又稱“垂淚碑”。側口處,還特設一座寬約5米的圓形花崗岩井台,裡面除了一層清水,中間還鑿出一個小圓洞,象徵人的眼睛,暗喻情人的眼淚和被關押丈夫的眼淚。

在疊印著滄桑的時代記憶中,不知藏匿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老故事。
緊鄰文化園區的是“綠島山莊”(實為監獄),也是昔​​日綠島最神秘的地方。當局常以山莊之名代稱監獄。它的全名是“國防部綠島感訓監獄”,現改為“崇德新村”。我和好友美雲帶著一種特別的凝重走進監獄,走進那個肅殺的年代,多少被國民黨認為的“共匪”、“特務”、“持不同政見者”都被集中關押在這裡,連柏楊這樣具有獨立人格的歷史學者也不能倖免。據資料介紹:上世紀五十年代,台灣各地監獄暴滿,人犯相疊側睡,於是就把上千的政治犯,從基隆搭船被送到綠島,綠島監獄便成了台灣最大的政治犯集中營。

“這綠島像隻船,在月夜裡搖啊搖……”人們嘴裡哼著《綠島小夜曲》,卻誰也不敢說要親自來看個究竟。
徘徊在八卦式十字樓監獄裡,彷彿有種複雜的“痛”伸進我的神經。大陸和台灣隔絕40年,兩個政權相互仇視、攻擊、漫罵、顛覆,最終卻只能用和平的手段結束隔閡,如今看來卻是歷史用玩笑挖出了一個大大的鴻溝,而其中受苦受難的人民,又忍受了多少親情的割捨和思鄉的愁苦?當年兩邊的“戰犯”、“政治犯”又有多少人頭落地、鐵窗殞命?

今天的綠島,隨著歷史時空的變遷,早已人去樓空,放風的院子裡有一些人犯蠟像,因缺乏現代勞動設施,他們除了感訓洗腦外,大多時間上山砍柴、養豬和海邊打石鋪路。那一排排空洞的牢房,似一格格老舊的歷史冊頁,看不透也穿不透,只留下無限的空寂與感慨。

神情肅穆地走出牢房,不經意間看見監獄外牆上,斗大的“反共標語”依然清晰。這些無法量度的歷史畫面,雖經歲月的斑駁,早已淡去它的原色,但直覺中那根最痛的神經,還是被抽緊了。這些標語是那個時代殘存不多的佐證,也是這裡所有人犯勃頸上套牢的繩索。聽說有人正建議用植被覆蓋,把歷史留在背後。如今,站在二十一世紀的綠島,這些複雜難解的歷史變遷與蒙塵,已不是簡單的對與錯,孰是孰非只能留給後人評說。

走出沉重的綠島山莊,純淨的自然微風拂去了我的陰霾。順著蜿蜒的山路,我們進入了下一個輕鬆景點“綠島觀音”。一處象徵著和平與聖潔的觀音洞。傳說古早年綠島雅美人是從南面不遠的蘭嶼遷來的。先民入島,夜間時見觀音洞一帶紅光蔽天,後來虔敬的當地人在這座山上開發出一處天然洞府,驚見洞口處,有一座罕見的石筍,高約120公分酷似觀世音,在一人高
的天然洞穴亭亭玉立,安詳優雅的近乎完美。身後的洞穴清清流水蜿蜒流向大海。因而當地人不讓在上面蓋廟,只砌一條石階通向洞口。洞府周圍沒有一般宗教的繁複雕繪,全都素面朝天,一石一木都保持著原初的天然樣貌。當地百姓如有難事,都會前來參拜,因此成為當地香火鼎盛的道場。

玩累了,臨案駐足俯視海濱,靜默的陽光灑在海參坪的風景線上,海邊聞名遐邇的兩座巨岩,一座如“睡美人”,體積約遊艇般大小,遠看頭、頸、胸輪廓清晰,宛如美女仰臥淺灘,又彷佛枕著朝陽,從太古的靜默里一直睡到今天。而緊鄰幾公尺的另一座巨岩,彷如一條胖胖的哈巴狗,鼻眼俱像逗趣地軟趴在睡美人的身畔,像是守候美人,又像是守候朝陽。這些天成的雕像,就像上帝的傑作,把一個沒有生命的岩石,風雕成一樽栩栩如生彷如正在呼吸著的生命。目光再向左移,不遠處還有一座探身向海的高山,山坡上有一條300公尺石階步道,遠觀如“萬里長城”,人稱“小長城”。沿著小長城上去,佇立野草閒花的山頭俯仰自然,除了明淨透亮的藍天白雲外,更有碧海奇石供你天馬行空,盡情遐想,在驚讚的對望中,激起對天地萬物的無限感慨。

吹著綠色的風再往前走,綠島的東南角上,是舉世聞名的“朝日溫泉”。據說海水溫泉全世界僅有三處。外觀一座座古堡式的溫泉小屋林立海邊,小屋的身前,一處呈圓弧形的露天溫泉池,雲影下波光閃閃,宛如海邊一塊流光的璞玉。水溫一般在40℃左右,每當漲潮即被淹沒,而落潮時又重新出現,堪稱大自然饋贈給遊人的一大奇觀。幾乎所有來綠島的遊客,都會到此體驗海水泡湯之樂。身臨奇妙的大自然景觀,難怪有人說:旅遊好比讀書,讀天地活山活水,讀生態的人文自然,讀歷史的滄桑巨變,讀人間的世外桃園……

就這樣不知不覺太陽下了山,聞著飛魚的香氣,我們又撲進南寮的小吃街上,走進觸感溫暖的木屋餐廳,彷彿來到一個原始的燒烤部落。餐廳老闆告訴我們,飛魚是海島的特產,每年4—6月份是飛魚的旺季,餐廳老闆直接從船上背下一袋飛魚,現炸現烤讓你吃到本地的原味。綠島除了飛魚外,還有炸海藻、海藻麻丸、炸雞腿、炸生蠔及龍鬚菜、九重塔和章魚炒鐵甲等特色菜,不論酥炸還是燒烤,都會讓你舌腔化出山與海那微微腥鹹的氣味。

吃著吃著月亮爬上了屋脊,一天的疲勞讓月光涮洗殆盡,舉頭望明月,今夜的月光是否還是那《綠島小夜曲》裡的月亮呢?
我和美雲姐心手相握,沿著熱鬧的小吃街,走向僻靜的沿海港灣,背靠沉沉無聲的青山,默默閒坐在一條面海的長椅上,面對太平洋的細波白浪,我倆彷如天涯倦客,被神奇的大自然誘捲到五十萬年前地殼隆起的地方。在這不可思議的天人合一里,套句台灣最夯的流行語,我們都很“淡定”,早已把紅塵瑣碎一併拋擲大海,隨白浪的翻覆,什麼影子都不見了。

就這樣,面對太平洋的浩淼,我們兩個淡定的“二呆”,誰也不想先回民宿,我們就這樣景盡情餘般地耗在這裡,耗在海風與地熱交融濕濕的空氣裡。 “這綠島就像一隻船,在月夜裡搖啊搖……”我們彷彿是背著小夜曲的音符,爬上了搖啊搖的綠島小船,素靜地在太平洋的水面上搖啊搖啊,從黑夜一直搖出了晨光。從綠島搖回了台灣,搖回了故鄉的山東青島,搖回了祖國母親的溫暖懷抱!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註明:半個世紀集體記憶的“綠島小夜曲”。有人誤傳為綠島政治犯所寫,1980年流傳大陸,被譜上粵語歌詞,成為了電影“監獄風雲”主題曲。但據台灣有關知情者說:“綠島小夜曲” 由周蘭萍作曲、潘英傑作詞,創作於1954年。“綠島”指的其實不是台東的綠島,而是指整個台灣。他們心中的綠島,是指剛從大陸來台的同胞,感受到“一個綠色的大島”,到處都是綠色的山,綠色的椰子樹,與大陸景觀完全不同。又因台灣的地形酷似一條船,而歌詞不用“寶島”,用“綠島”,是為了不落俗套。因而有台灣同胞特此拜託我,藉此機會寫下此註明,以避免繼續誤傳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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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青山有約

與青山有約
    
開窗看見青山綿延天外,很養眼。

我家與青山為鄰,這座從我家橫臥出去的中低海拔山脈,它不高聳,不險峻,沒有萬丈深淵,億萬年堆積而成的岩脈,就像是一條下凡的臥龍,從東到西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嵌入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的肉體。

它就是位於台灣最北的“基隆山脈”。
我稱它為“天涯知己”,我喜歡它。
它保存了大量的生態資源,就像是一道拱出地面的巨大臂彎,綠意婆娑地圈圍著我們,給我們詩意,給我們清新。壯碩的大榕樹像古老的美人;掌大如扇面的蒲葵總是向我們揮著那肥大的手;還有臨風玉立的檳榔樹和高高在上的椰子樹,與肥美的芭蕉永遠有對望不盡的眼睛;散落的小鳥在椰殼中跳來跳去,彷彿在啾啾地絮說著亞熱帶不盡的風情。

我之所以喜歡它,是因為它沒有車塵的污染,沒有人為的噪音,比起臨近的台北陽明山、七星山和觀音山,這裡沒有觀光酒店的炊煙,沒有華麗的人工造景和電子聲光。他天然靜謐與台北的鼎沸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每天無聲的靜候著朝陽,又送走了晚霞。世世代代為我們基隆人著根有力地吞嚥著風雨,虔敬地保護著大地與共生。

我之所以喜歡它,更是因為它東臨茫茫的太平洋,西望碧波萬頃的台灣海峽。站在山脈盡頭,與天很近的地方出神,我常常一個人在這里站成了影子。眺望血脈相連的故鄉青島,相思著千里之外的母親家人,蘇格蘭的《歸鄉歌》點點滴滴就在那波濤洶湧的浪尖響起:“我看到家鄉溫柔的月亮,映照在磨房旁的水塘上,那如銀白絲緞的光帶,纏繞至農舍的山坡旁……”

這凸起的山丘和蜷延的地表褶皺,融入多少太平洋的濕潤,嵌入多少骨血的鄉愁,抵禦了多少颱風和傾盆而至的驟雨啊!

清晨,推開窗子與青山對望,如潮的綠蔭便湧著擠著攀上窗台,不遠處的山芋葉片像一個個簇擁的人頭,跟我打著招呼。油綠的無名小草冒出碩大如鑽的水珠,渲染著雨林的氣味,每當清風翻過片片樹葉,彷彿有千萬隻“山魂”般小手在群樹高歡,嘩啦嘩啦地給我鼓掌。最愛在山中漫步的我,嗅著旋上鼻尖的草香,我的魂和山的魂立刻對接。促使我快意地穿上休閒裝,穿過椰影婆娑的巷道,順著直通大山的扶欄爬上石階。出塵​​的山中腹地上,有依山而建的小木屋,茅草為頂,木板為牆,斑駁的厚門板上還掛著一個褪了色的椰殼浮雕。木屋前一位老人和狗,加上點點滴滴漏下來的陽光絲線,遠山、近樹、綠野、雲影,逐次疊成一幅空曠脫俗的熱帶雨林原始畫。畫中的老人像是守山的山地同胞,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窩,滿臉憨厚朴實,在光影靜止的小屋前伴著他的老狗,安詳的近乎不真實。他讓我想起巴休的禪詩:“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而當春天來臨時/草木就自然生長”。

初春的三月,俯首大地的谷盆,非洲的鳳鮮花、薰衣草都開始浪漫起來,我卻特別偏愛一種“含笑”。它樹深只有一人多高,枝多葉小了無姿色,枝頭間拇指大小的點點花苞,含羞地隱藏在低矮的灌木叢中。它的相貌沒有夜來香那麼跋扈,也沒有牡丹花那麼張揚,它一年四季只靜靜地孕育著六枝花瓣的淡黃色花朵,但它突然綻放的香氣,把微風都熏成了仙氣,染香所有人的肺葉。這種純樸與濃香,讓我突然理解了最簡單的敬畏與謙卑,也突然明白了當地人盛夏時常常會採擇未放的含笑花苞,以甜味的一瓣心香供奉神明。

家常的日子,雲卷雲舒,我們就在時光蹉跎中播撒著生命,大自然是我“會心”的天涯知己,更像是紅塵裡的一個“道場”,磁石般吸引著我與“不食煙火”的青山相約。一個人能夠按時地走出人情陋巷,放下報紙,關上電視,離開疲勞轟炸的新聞轉播,到碧樹連天的山中走走,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與消福。每當我的腳掌踩在這片出塵的淨土上,我的心就變得異常寧靜,因而我常常不惜光陰甘願撲進它的懷裡,像一片樹葉一樣把自己放逐於山中,在裡面發發呆,合合眼,或靜坐一棵樹下,讓靈魂進入樹,感受大樹的寧靜;或赤著腳在裸土上走走,讓腳心每一條溫熱的血脈,與大地脈動合為一體。

在這種安詳的時光裡,我經常暗自尋思:我是一顆樹嗎?我是一片雲嗎?為什麼我的眼裡抽出綠葉,為什麼我的口裡呼氣如雲?我的內在宇宙能量(生命熱能)為什麼會與外在的宇宙能量連接一起?生命會再度回到自己的原初嗎?身邊的綠樹、山崖及浮著苔痕的石壁,彷彿都是我的“石頭禪師”,石頭禪師會藉四季榮枯給我講出這樣一個故事:“當微風吹過花樹時,有些花朵便落在地上,另一些則仍留在樹上,長成小小的青澀果子,當風雨再一次吹來,一些青色的果子也隨之落地,有些則已近成熟。人,就像風中的花朵和果實,也在生命不同階段中’墜落’。有的在胎中就夭折;有的則英年早逝;有的卻壽終正寢”。面對安謐的山谷,光陰的喘息,石頭禪師的故事,讓我突然開竅,感覺“人終要老,花終要落”之人生無常,萬千姿態和百萬辛苦,最後都會變成一抹悄然而去的雲…​​…

時空漸漸沉埋,突然一片落葉,落在我的肩背上,像是山野的手撫慰著我的肩膀,讓我想起印度哲學家奧脩大師的話:“當你完全忘記自己,寧靜就降在你身上”。此時我才驚覺我們“內在的宇宙能量是存在的”。尤其是當你化景成情,獨處於萬物靜默的況味中,聽過什麼,悟過什麼。在與大自然的共振裡,一股能量把你雕塑。它是向內求,而不是向外要的。那種大洋般與宇宙會心的感動,會讓你生出一種很新的能量,讓你從油膩的世俗裡拔出自己,進而把世俗的得得失失陰陰晴晴,也都當成耳旁風,當成路邊背光的石頭。因為“人的能量是以意識形成的”,而意識可以淨化人心,主導人生,孕育文明。

這使我想起十幾年前,我到馬來西亞觀光時,竟無知的跑到廟裡,請求外國和尚在我頭上灑淨水幫我祈福。如今想來,“心”是萬物之本,一個人沒有把心照顧好,只是外求,即使跑到世界盡頭也是徒勞的。而所謂一個人的“內在宇宙能量”,就世俗而言,就是內在的正向信念。有器量、有智慧、有良善之德。不管是得失、禍福、溶入浮名,都能以平常心隨緣善處。因為愈懂得驚天愛神,謙卑惜福,就愈能享受生命的喜悅,愈能以開闊的胸懷包容這個世界。正如法國大作家雨果所說:“世界最廣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的是人的胸懷”。而我們內在能量的積蓄,不正是這種比海洋比天空還要廣闊的胸懷嗎?

山上山下,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煙煙云云的滾滾紅塵,一個是靜靜素素的天然道場。特別是當生命華麗轉身,情定山海之時,認認真真去看一座山,按時走過凡俗的細碎,凝神靜氣“意出塵外”見證自己的渺小,進而倒空我的慾念之懷,掬一杯自然天成的宇宙能量。在“天涯知己”千古流翠的山坡厚土之寬敞大肚上,深切感悟“人生原來是可以很單純的”,哪怕你只是“與青山有約”,不也一樣追隨時代而進步嗎?

 

二〇一〇年三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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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踏青一日遊

社區踏青一日遊

四月初的台灣,整個冬季的墨綠開始抽出了鵝黃的嫩芽,大地複甦的脈動,喚熱了我整個季節存儲的熱情。三輛嶄新的旅遊客車一大早就排在了我們“海光一村”社區的大門口,似乎召喚著春天的快樂。社區內100多號老老少少一齊走出家門,參加里長和議員組織的“踏青一日遊”活動。

在台灣,經過了半個多世紀的經濟建設,以及後來推行的民主化運動,民生保障還是比較好的。我們社區是個300多戶的大家庭,為了增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社區以奉獻的精神主調,每年舉辦社區志工和老百姓的島內觀光,到大自然的好山好水中去放鬆去縱情。讓忙綠的志工們和愛玩的百姓,只花幾百元台幣,就可享受餐費、門票費、遊覽車、渡船費等高規格待遇。

一天大好的光陰,走馬觀花也樂在其中,迎接我們的是清水山屋石門水庫、畺母島和慈湖公園。

石門水庫在大名鼎鼎的桃園縣大溪鎮,因溪口處有兩座大山對峙,如壘如砌狀若石門,名稱由此得來。它是台灣第三大水庫,興建於1956年,蓄水長度達到了16.5公里,於是一顆深藍的寶石湖,就從天上展現在人間。

大壩旁邊的阿姆坪公園開設了遊艇碼頭,遊覽這樣的圖畫,想像出乘船的靜謐與快樂。

沿途,大地就像一塊蜿蜒的畫布,兩岸重重疊疊的山脈,宛如一道道綠色的屏風,環擁著一灣綠水。大大小小的天然奇石或靜臥,或高懸,或沉思,詩意無限地迎著早晨的太陽,宛如光影裡千年淬煉的紅褐色結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白色船體映著白色的浪花,給平靜的日子平添了些許飛揚的浪漫。

導遊小姐眉飛色舞地給我們介紹:“為保育生態,政府規定水庫周圍不能開餐廳,不能種水果,以防噴灑農藥污染水質。水庫裡每年放養魚苗,草魚和大頭鰱一般都有5、6斤重,最大的捉到過40多斤的……”我想起莊子曰過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們被大地所供養,在孕育萬物的土地面前,我們何況不是一群大自然的孩子,於山於水都是一個生命的整體,當知敬重天地,在自然中學會謙卑與尊重。

伴著感恩的心,我打開了遊艇的小窗,面對如此純淨的世界,面對如此厚待我們的大自然,我們又是怎樣回敬的呢?

就這麼看著想著,不知不覺船已經駛進石門水庫最寬的“龍珠灣”。這里水深達90多米,遠看兩岸山形地貌恰似雙龍吐珠,近觀水質清澈如玉,天空藍的沒有一絲雲彩,遠山黛綠的沒有一絲雜質。突然,畫屏中冒出一個白色的建築,猶如白雲下凡,奪走了所有的色彩與靜謐,似乎早年西班牙人路過台灣,大叫“福爾摩沙”(拉丁文和葡萄牙文,指“美麗” ) !

導遊小姐不失時機地介紹起來:那是一個咖啡館,店老闆喜歡白色,因為通體白色的建築在台灣並不多,老闆還喜歡一個人發呆喝咖啡,面對著兩座饅頭般的青山突發奇想起名為“二奶咖啡”,於是名聲大噪,遊客雲集,把一個清靜的去處變成了落腳的福地,人們喝著“二奶咖啡”,尋找的卻是那份人文與自然交融的情趣吧!

我突然感覺到“心靜萬緣空”,呼吸著曠野的來風,感受著活山活水的滋潤,彷彿一下子卸下了世俗之累,大陸作家毛毛的幸福之感也隨著流水氾上我的心頭:“當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時,我認為幸福就是你以幸福去面對不幸福,把不幸福在你心底里暗轉成幸福,像水一樣,處處皆平。能看到天寬地寬水面寬,生命便沉澱為清水,可以把任何遭遇都泡出幸福的滋味。”

過了龍珠灣,遊艇開到了水庫中的夢幻小島“畺母島”,這裡原來叫“枕頭山”,只因為浪漫偶像劇《命中註定我愛你》在此拍攝,“枕頭山”自然就被叫成了“畺母島”,只是沒了畺母鴨的踪影。島上的居民是當年石門水庫淹沒的移民,熱鬧時有上百人之多。但是隨著青年人到大城市發展,家裡就只有老人和孩子了。斜緩的山坡上靜臥著幾處民房,紅磚古樸的大門還新貼著一副對聯“睡足開心古宅前,吃飽摸肚老桌後”,在靜謐的陽光下彷彿在告訴我們,他們的人生要的不多:三頓飯,網點魚,喝著茶,簡簡單單就是幸福。

迎面就是古早味老街,這里地面不寬,小鎮不大,但彷彿一下子聚焦了小鎮原民的氣息和道地的台灣古早味(指早年的傳統食品)。一張張厚實褪色的大木桌上,擺滿了澎湖百年的花枝丸、大溪地的蝦、石門水庫的魚乾、豆干和月光餅。穿行而過的大樹下有本地木材製成的木盆、茶盤,以及整塊漂流木橫切的菜板,還有特意搭成的花台和奇石台架。不大的院子裡,年過半百的主人用撿拾來的水庫漂流木在創作家具,還現切了一些漂流木濃香圓片,擺在平台上供遊人把玩,那檀香木的沁人香氣,早已熏香了整條古老的小街。

真羨慕這裡的居民,或許他們還不太富裕,但從他們倚門而望的平實眼神中,看不出世俗慾望的桎梏,看不到城市股票的狂飆。它突然打破我對城市空間的那種特定思維,讓我從城市堆疊的高樓與人海中探出頭來,呼吸到了一種新鮮清涼的東西。

下午,我們參觀了桃園縣大溪鎮的“慈湖雕塑園”。下車第一眼遠眺,群山腳下密密麻麻地石雕背影似乎在開一個偌大的集會。我不明就裡,為什麼這200多個蔣公的石像要集中到一個地方呢?原來,在蔣介石和蔣經國執政的四十多年裡,全台灣從南到北的學校、公園、街口、廣場上都設置了蔣公的雕像,有半身的、騎馬的、脫帽的、著中國長衫懷舊的,雖然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侵蝕,但雕刻的藝術手法還是非常逼真具象的,宛若溫熱的血液還沒有冷卻。到了陳水扁政府執政的時候,把全台灣比較好的的蔣公雕像都集中到了這裡,開闢為雕塑園,不經意間成就了這樣一個頗具特色的歷史回眸之地。

    那段歷史就這樣在這裡凝固了,那個權勢與雄心都化作泥土的時代也定格在了這些雕塑上。蔣公抬眼遠望的眼神,穿過午後的陽光,更顯神秘和深邃。我想起了大陸“文革”期間到處矗立的毛澤東揮手的巨型雕塑,因都是一個模式而銷聲匿跡,但他們造成的海峽隔閡,卻使兩岸億萬同胞,望穿了雙眼。
有時候,歷史也不堪回首!

當黃昏的斜陽搭上肩背的時候,我們乘車返回了,在台語歌曲“再會再會,難分難離在心底”的合聲中,我們結束了情滿於懷的社區一日遊,我期待著下個“一日遊”快快到來,就像期待冬季之墨綠抽出鵝黃的嫩芽,換熱我複甦的脈動。

二〇一二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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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灣九份感想

 

北台灣九份感想

位於台灣省北部的“九份山城”,座落在瑞芳鎮的大峽谷中,它像一顆古樸的綠色鑽石,鑲嵌在北台灣淡入空中的半山腰上。保存完善的古香古色的九份山城,有屢屢起落的古味建築和修整完善的步行台階道,給人一種懷古思今的幽情。遠眺青山碧海,放眼盡是蜿蜒的海岬風光,磅礴靈秀的層層山脈和沈厚拙樸的土地,像一首粗曠靜謐的原始詩篇,與紅塵滾滾的台北市區風貌完全不同。

  九份的名稱總是叫人覺得怪怪的,其實早年間,九份原是一個偏僻貧瘠的不毛之地,因堅硬的岩石少有土壤堆積,不便耕種,這裡也就只有九戶人家,每當派人外出到集市上購物時,都是各要9份,慢慢就成了這裡的村名。清朝末年,由於基隆河“沙金”的出現,每年約有兩三萬人紛紛湧至九份淘金。在那個淘金歲月裡,山城裡面酒家櫛比,銀樓林立,一派繁華的盛景,又稱“黃金山城”。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因礦枯竭而歸於蕭條。

後來,台灣著名導演侯孝賢所執導的電影《悲情城市》,在九份取景拍攝。這部獲得威尼斯大獎的電影,讓九份又重新“復活”起來,每年湧進上百萬人次的觀光潮,猶如大陸的烏鎮和西塘。

除了依山面海的百年購物老街和神秘的登山古道以外,九份與金瓜石一帶還設有“黃金博物館”和天然的黃金瀑布。整個九份的東北角海岸線一帶,都是270度開闊視野。幽靜而百轉曲折的平緩山路上,鳥語花香,幾乎沒有人家。我嗅著山野裡濕潤的芬多精,抱著一種朝聖的心情,一路張望著山間質樸的草木,幾乎忘了自己。夢幻般清幽脫俗的大峽谷和綠蔭層層覆蓋的大地,都讓我心靈輕盈地飛升起來,目眩神迷地把自己的老靈魂,完完全全釋放在大自然的景觀裡。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暖冬十二月,我再次來到了以黃金山城著稱的九份百年老街。這是一條依山而建蜿蜒向前的原始街巷。現稱“基山街”,舊稱“暗仔街”。街巷的兩旁,有百餘家商舖。大多是二層樓低矮的建築,巷內彎彎曲曲的小路,寬度只有三四公尺,是九份最繁華的商圈。走入古風巷道裡,我心中那幅淒美磅礴的古城畫卷,又在我眼前撐展開來。我穿著一身寬寬鬆鬆的白色休閒裝,踏著當年淘金者沉寂的腳印,心情彷彿又回到天山的小路上,愉悅地體會著“行跡天涯”的遊子情懷。

九份的商舖,有古樸的服裝店、珠寶店、咖啡館、茶樓和數不清的小吃店,也有新改建的郵局、民宿和禪房。散發著古香的商品琳瑯滿目,比起台北不知多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重疊的屋簷下,從巷口至巷尾掛滿了濃濃中國味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寫著“九份山城,越夜越美”八個大字,沿著錯​​落層次堆砌的商舖群,像一條火紅的長龍一樣奔騰向前。火龍的下面,有直接面海的“好望角茶樓”,木造的觀景台延伸向海,陽台上貼心地擺滿了茶座和陽傘,陽台的下方是九十度筆直的斷崖。坐在露天觀景台上,和半生不熟的遊客坐在一起,你可以一面品茶,一面觀看太平洋海水,還可以清楚地觀看岩腳翻起的陣陣細碎浪花,或感受岩壁給你帶來的衝擊和力量。想著絕壁險峭上的神仙,這種脫俗的不亦樂乎,不是親臨其境,是沒有誰能替代的。

走出令人難忘的茶樓,進過一家家商舖,在轉彎的街角,我看到一棟藏在巷角的全木製紅樓民宿,這是一幢順著凹洞而建的典雅素樸的老房子,鏤空的花格子門窗,二層樓房的木製窗台上,擺滿了綠色的長春藤,門外兩邊的圓柱上,貼著一幅已褪色的大紅對聯,左聯是“當年淘金夢已遠”,右聯對著“今日九份客到來”幾個鍍金大字,摸起來很有歷史感。緊閉的大門,在喧囂的九份巷道裡,顯得格外安靜和寂寞,在柔靜的陽光下,散發著當年依稀可見的華麗風采和濃濃的九份人文氣息。我佇足樓前,默然良久,如同進入百年的舊夢裡。

在九份,除了韻味不同的民宿以外,還有無處不在的傳統小吃店,整條街上上下下一路香氣,那香氣不浮誇,不炫耀,但你每吸一口,都會進入感覺的細胞深處。這裡有赫赫有名的台灣名產“櫻花蝦”,有江豆麻薯,花生麻薯,有“阿香婆”的墨魚香腸,飛魚卵香腸,有香酥可口的“陳記雞捲”,還有僅有兩三個座位的古早味餅乾屋。其中一家我最喜歡的是與眾不同的“賴阿婆正牌老店”,店內裝飾一目了然,小店的內牆全部用石塊砌成整個牆面,給人一種未染塵埃的質樸,小店的中央擺放著一張長約3米,寬約1.5米的大型石雕餐桌,加上室內奇石古藤裝飾,雖不華麗,卻散發出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典雅和人文氣息。櫃檯上擺滿各種顏色的地方小吃。有芋圓、薯圓、芝麻圓、地瓜圓和綠茶圓等等,每次經過這裡,都會令我無限深情的食慾大動。

除了吃以外,九份商舖裡還有深具特色的民族飾品,首飾、老玉、印度繡巾、中國木魚,以及宗教橄欖木十字架等等。特別使我欣悅的是當地泰雅族手工編織的布料,都是自種的苧麻編織而成,染料也是來自天然的植物染料。花色質地很像印第安人的手工作品。這些多彩的織布上面,織有風景、人物,讓我們透過五彩的原始粗布,感受傳承百年的傳統特色和記憶。

中午時分,亞熱帶大大的太陽,直直地照射著,疲憊中我拖著短短的身影,停在一棟悠閒至極的“歐式鄉村咖啡館”門前。這是一棟近年新建的二層歐式風貌建築,外牆全部用奶白色花崗石砌築而成,黑顏色的斜式大屋頂,視覺上很現代。室內挑高的內牆上,全部大紅顏色裝飾,綠色的桌巾套椅。整棟建築由白色、黑色、紅色、綠色妝點組成,加上窗外長廊爬滿的鮮花,在山光雲彩中,展現出一派異國浪漫情調,與古樸的九份,和諧而不衝突。

當我入鄉隨俗地推門進去,坐在寧靜的插花小桌上,喝著香醇濃郁的熱咖啡時,一曲慵懶的爵士樂從室內高空中傾洩而來,滑過心頭便一下子穿透了我疲憊的身體,全身立刻輕鬆起來,眼睛不覺溜出窗外,貪婪快意的橫掃窗外紅男綠女的過往。

此時,我豁然感到:在人生里除了工作以外,適時的走進大自然,特別是忙碌的台灣現代人,每逢節假日,適時地來這裡放鬆一下幾近崩潰的神經,物我兩忘,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忽而想起了三毛,她說:“最深最平和的快樂,就是靜觀天地與人世,慢慢品味出它的美和和諧。”使生命也盡享其中。這樣的懷抱,有誰還能把俗世的名利得失記掛呢?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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謁台北筠園

謁台北筠園

 

1995年5月8日,沉重穿越了時空與國度。只有42歲的鄧麗君因氣喘病突然發作,一個人孤獨地魂斷泰國風光小城清邁。遺體歷經多日轉折,終於在5月11日晚10:30分,經曼谷返往台北桃園國際機場。

一代巨星鄧麗君,這個在所有中國人的心目中最善良的婦女形象,就這樣甜甜地唱著對未來的憧憬,突然地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鄧麗君的父親鄧樞為河北省大名縣鄧台村人,早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第14期。母親趙素桂是山東省東平縣人,他們在1943年結婚,1949年由青島登船去台灣。鄧麗君1953年1月29日,出生於台灣中西部雲林縣的農村,在家排行老四,上有三個兄長。

因生活的貧困,鄧麗君從五歲多就開始在台灣的小歌廳登台駐唱,一直唱到了美國最高樂壇凱撒宮。回想起鄧麗君的一生,她從傳統的黃梅小調,到時尚的流行歌曲,在短短的42年裡,從台灣、香港到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越南等地,一路用心把祖國五千年文化的千支萬脈,濃縮成了一首首動聽的歌曲,並開創了將中國古典詩詞融入現代音樂的先河,向亞洲和全世界弘揚了中國燦爛的文明和傳統。榮獲的獎項不計其數,唱片總銷量創下了中華歌壇的最高紀錄,從而也割捨了終其一生的三個願望:“結婚、生子和唸書”。

十三年後的今天,想起無法測量的人生,想起遠去的鄧麗君,心頭依然還是熱熱的不捨,離清明節還有一周的時間,崇敬的心情驅使我迫不及待地前去台北金寶山鄧麗君的墓園祭拜。清晨天空剛剛下了一場小雨,乾淨濕潤的山中空氣中,充溢著熱帶植物特有的清香,沿途放眼不盡的茂樹野花沾著雨珠清麗透明地一波一波地滑過車流。紅塵的喧囂悄然已遠,靜謐中隱忍的對鄧麗君的思念之情,潮水般從我的心底湧了上來。

鄧麗君原名“鄧麗筠”,因此,台灣政要宋楚瑜親題的“筠園”兩個金字深深地鑲嵌在墓地巨石上。墓園佔地200多坪,是金寶山私人集團贈送地,也是芳草天涯中最多金的一塊寶地。筠園的入口有一座精雕細鑿的圓形大理石噴水池,另一端是一排低矮的齊剪有形的南國植物。筠園的中央空地上,醒目地擺放著一架超大型無支架鋼琴,偌大的鋼琴直接鑲嵌在花瓣卵石的水泥座上。整個鋼琴長約8米,寬約5米,面積就像一個小型舞台。明亮的天光在雪白的琴鍵上閃動著玉的光澤,小朋友可以直接踏上琴鍵用腳彈奏。鋼琴的正前方是鄧麗君的墓穴,緊鄰墓穴的是一片渾厚的翠竹林,像一道厚厚的圍牆煥庸者墓穴。溫潤的竹片綠得發亮,從時間漏出斑駁的天光,隨著鳳顫動起片片生命的靈動。背後,是春意綿延的山巒,天堂般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悠閒至極的氣味。

懷著一種虔誠的敬意,我俯下身來輕拂著墓穴上的玉石花環,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歌聲:“謝謝你還記得我,我也記得你……”彷彿是從天堂傳來的問候,在那些動盪不安的歲月裡,就是這樣甜軟的歌聲不知撫慰了多少人們疲憊的心靈,彷彿是在告訴我們:人生很長,卻也很短的一個真理。

從上世紀70年代末,鄧麗君的歌聲,就由台灣刮過香港,穿過層層政治的阻隔,飄向了祖國大陸。連接了海峽兩岸相隔了近四十年的疏遠。 1988年中央電視台正式向她發出邀請時,因故未能成行。而當她能來大陸時,卻又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成了海峽兩岸深深的遺憾。她的香消玉殞,只給世人留下了一堆縹緲的空虛和始終不曾實現的尋根夙願……

我站在長廊裡,望著金寶山上來來去去的背影,心裡默念著:鄧麗君小姐,紅塵裡,你雖然頭也不回地走遠了,但為普及中華文化做出的貢獻和給世人留下的無限遐想,一直盤踞在所有懷念你的人們心中,不會因時空的轉換而老去。不管你的靈魂是在雲中,還是在天國漫遊,不管現實如何盛衰榮辱,我們將永遠銘記在心,祖國十三億同胞也銘記在心,你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

 

二00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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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福隆賞沙雕

台灣福隆賞沙雕

 

五月的台灣,盛夏已經光臨,鮮花盛​​開了一個熱烈多彩的世界,在北台灣福隆海水浴場的三千尺黃金海岸上,聞名中外的國際沙雕藝術節正在舉行。
約上好友美雲姐,兩家人駕車驅往新北。

沙雕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起源於100年前的美國,當時的創新派不但從藝術家的角度來提高沙雕的質量和藝術水平,而且它的規模越來越大、沙雕體積也慢慢成了巨型雕塑。發展到今天,沙雕已成為融雕塑、繪畫、建築、體育、娛樂於一體的特殊藝術品,沙雕其真正的魅力在於以純粹自然的沙和水為材料,雕塑過程中不允許使用任何化學粘合劑,通過堆、挖、雕、掏等手段速成各種造型,其體積的巨大是傳統雕塑難以比擬的,具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由於沙雕會在較短的時間內自然消解,不會造成任何環境污染,因此被稱為“大地藝術”和“速朽藝術”。

這次台灣、美國、日本、加拿大等8個國家和地區的沙雕藝術家,在福隆海水浴場大顯神通,打造了44座大型藝術沙雕作品。背對遼闊的太平洋,一座座聚沙成塔巧奪天工的沙雕群,猶如一座座埃及的金字塔,粗獷無聲地靜立在藍天與大海親吻的沙灘上。遠遠看去像是一座無牆的藝術館,又像一座在野的藝術村。在33度的干燥陽光下,迎接著繽紛的扁舟和太陽傘下情緒亢奮的人流,組成了初夏福隆海濱最沸騰的觀光景點。

我和美雲姐手拉手,徜徉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盡情體驗陽光森巴和最具詩意的海天風情。

台灣雖然從北到南擁有眾多的沙灘,但能從事沙雕的地方,只限於沙岸地形。其中新北市福隆地區綿延3公里長的黃金沙灘,砂質屬於石英砂,質地綿細,和水後可塑性佳,被世界沙雕協會鑑定為台灣最佳的沙雕場所。隨著一年一度沙雕藝術季的舉辦,每年的五月,這裡都成了國際沙雕協會和全台灣最知名的比賽、展覽聖地。

有人說:“藝術的功能就是解決人們情感的走向問題”。我覺得,沙雕最迷人之處,在於挾藝走天涯的藝術浪民們,用他們特殊的人文技藝,克服了海岸不同的氣溫、雨勢等困難,經過各種原始夯實粘合,把一粒粒沒有生命的東西注入情感,塑造出另一種“語言”的靜態對話。在原味的沙雕前,即可聞到自然的“土味”,又可聞到作品的“情味”, 對視、賞析、思考、嘆息,藝術的交流就這樣在腦海中昇華,似乎龐大的交響樂,完成了最終的創作。

在中外沙灘高手競技中,有美國及加拿大打造的“環城影城”,“童話世界”,和“蝙蝠大俠戰蜘蛛人”、“綠巨人”等鉅作,還有雍容的大象,活潑的卡通,都是小朋友的最愛。

我指著眼前城堡似的沙雕,對美雲姐說:“你看這個規模,真是不可思議,就好像我們東北冬天的冰雕,一層層冰塊疊起來,有好幾層樓高。這麼多沙子堆成一個大影城,真辛苦了這​​些藝術家了!

美雲姐只是默默點頭,突然她拉住我老公:“你看,這個巨大的鼻子多像你!”惹的我們兩家都哈哈大笑。

這次,台灣團隊打造的作品,在龍年的沙地上格外引人注目。有“龍耀台灣”、“龍蟠福隆”、“龍生貴子”等作品,集中展現了龍年人們的精神嚮往。特別醒目的一座“騎龍觀音護台灣”,是慈眉善目的觀世音,坐騎神龍彷彿從天上下凡般有靈附體,神態如緩緩呼吸。這座具有宗教情懷的神話作品,傳說八七水災時(四十年前的水災),天空出現觀世音菩薩顯靈制止大雨肆虐,因此不少世人更加相信觀世音菩薩聞聲救苦的無邊法力。而今天這件作品,作者的創意更是祈求國運昌隆,風調雨順。

台灣組的沙龍雕,磅礴委婉,大有東海噴薄、躍躍欲出之勢。因為正值龍年,不管具像還是意向,都是沙雕中的極品。

現場還有2座大型人物沙雕,一位是影視明星王力宏,另一位就是紐約尼克隊林書豪。這位血管裡流動著台灣血液的亞裔球星,昂著頭,全身脈絡健康而飽滿,他是名人沙雕中最搶眼的作品,年輕人來回穿梭搶著拍照。背對大海我生根般久久站在那裡,彷彿看進他的靈魂,不由感慨萬千。這位金融大衰退以來,最振奮人心的故事人物,不知激勵了多少年輕人。

身高只有1.91米的林書豪今年才23歲,父母都是台灣彰化人,他站在半截黑塔的大漢中,顯得那麼弱小。在籃球競技場上,他曾像一位棄嬰,被拋棄三次,換了三個東家。在冷板凳沒有上場的日子裡,夜裡他也曾哭著入眠。然而,他始終沒有放棄自己,他相信命運沒有悲劇。於是2012年2月,短短10天裡,他以神奇般的火力拼勁,從紐約瞬間暴紅全世界。如今這位贏球不狂傲,輸球也一樣保持平常心的哈佛小子,暴紅後依然保持著他的謙卑和淡定。印證了西洋那句諺語:“要看一個人的素質,不要看他成功的時候,而要看他失敗的時候”。在他身上彷彿沉潛著一種東西,一種沉進人格的,像是謙卑、堅毅、勇氣或永不言敗的人生光輝在裡面閃爍。他燃燒了尼克斯隊的靈魂,快速撐起尼克的氣勢,這種人格特質的光,曾振奮了上億人的情緒,鼓舞了上億人的鬥志。

在台灣,國民偶像勝過政治領袖。就像香港人無法忘記張國榮,台灣人無法忘記鄧麗君一樣。歷史上的高官數以萬計,真正讓百姓神格化的為數不多,而通俗文化的傑出者和為國爭光的林書豪們,都是與百姓心靈直接對話、交流和洗滌心靈的偶像。

看完了沙雕,帶著飛揚的激情,沿著福隆海岸放眼大海,環視突然來訪的太平洋高壓,把海水逼成了艷夏的湛藍。臨海的沙岸,一彎靜靜的金色沙灘,就像袖珍的撒哈拉,軟軟地橫臥在呢喃的白浪前,任白浪輕拍它的脊背。環岸的大片綠地上,除了酒店、泳池,還有以茅草為頂的“發呆亭”,以靜定的姿勢,浪跡塵凡與海對話。在這裡,可以靜靜地回味英國詩人威廉•布雷克“從一粒細沙,觀看宇宙;從一朵野花,想見天堂”的自然奧妙。
很深的感動,敬畏地尋覓。

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轉進海邊休閒園區,這裡豐富的​​生態自然,可以讓你盡情“森呼吸”。樹蔭下舖上一塊方桌布,擺上美雲姐為我們精心特製的盒點和水果,我們兩家人一邊吃,一邊看著前方海面上緩緩前行的船隻,看著朦朧的雲影,飄過一座又一座沙雕群,我們彷彿被圈漫在大地的懷抱裡。

說不出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理由,就這麼搜腸刮肚地一腳踏出庸常。在人們忙於賺錢和忙於花錢的今天,與忙於奔命的世俗拉開距離,體驗大海般無邊無際的寬廣和超脫心境的回歸,忘卻自己,也獲得自己。因而觀光對於我,就像是一種尋聖、一種走讀、一種學習。不一定豪吃,不一定狂買,不一定跟團,三五好友相約,在與大自然單純的對話裡,找到一種深刻。
情定山海,不忘把藝術捲進生活,也讓觀光變為成長。

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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